《人民的名义》猜想110：蝴蝶效应

　　又是一个星期一，这天上午，白景文刚到办公室，刚刚转任省委宣传部长的王耀华根据事先约好的，一大早就来找沙瑞金汇报工作。

　　省电视台制作的那档庆祝改革开放四十周年的专题节目已经基本制作完成，省电视台将样片报到了省委宣传部。

　　估计是王耀华认为自己刚刚转任宣传部长没多久，审核这档节目时，拿不定主意，于是，上周他给白景文打了一个电话，约好今天上午来找沙瑞金就一些细节问题作一个汇报。

　　王耀华的谨慎并不是多余的。

　　作为一档庆祝改革开放四十周年的专题节目，省委书记沙瑞金的专访以反腐倡廉为主题，自揭老底，将汉东省四十年来的官员腐败、干部队伍问题和盘托出，怎么看，都与这档节目的出发点有些格格不入。

　　况且，省电视台负责此档节目的编辑部副主任、著名主持人苏嘉菲正处在风口浪尖之上，这档节目到底能否顺利播出，怕是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王耀华并不是一个人来的，陪他一起来的还有正在接受组织考察，尚未正式上任林城市市长的省委宣传部副部长丁文明。

　　白景文将两位领导领进沙瑞金的办公室时，沙瑞金正在批阅文件。

　　看到二人进来，沙瑞金放下手中的签字笔，主动起身同二人握手，微笑着请他们坐下，又吩咐白景文倒茶。

　　几人在沙发上坐下后，王耀华开始了汇报，他说：“瑞金书记，是这样的。上周，省电视台将那档庆祝改革开放四十周年的专题节目制作好了，他们将样片报到了我这。考虑到我刚到宣传部工作，之前这项工作又是文明同志在负责，所以今天我俩一起来，向您汇报汇报。”

　　沙瑞金点了点头，说：“样片带来了吗？我看看。”

　　听到沙瑞金打算先看一看样片，一旁的丁文明连忙从公文包中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平板电脑，打开后，将里面的节目样片调了出来，递给了沙瑞金。

　　样片很长，沙瑞金说看一看，自然是不可能全部看完的，可即便如此，他依然看得非常认真。

　　趁着沙瑞金看样片的功夫，王耀华看了一眼丁文明，后者开始介绍起来。

　　丁文明说，这档节目时长约三个小时，省电视台计划分三期进行播出，每期刚好是一个小时，这三期的主题分别是回顾过去、总结当下、展望未来。

　　白景文很清楚，沙瑞金的专访必然是安排在专题节目的第一期：回顾过去。

　　丁文明接着小心翼翼地说：“因为考虑到过去的四十年，汉东省的干部队伍问题比较复杂，有些案例还是第一次公之于众，电视台的同志进行制作时，也有过一些犹豫。最后，送到我们这审核时，还是王部长拍了板，表示，您的话一字不改、一句不动，只有这样，才能起到震聋发聩的警示效果，才能为后续的总结当下、展望未来奠定坚实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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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景文觉得，这完全是一句废话。

　　省委书记沙瑞金的话就是汉东省的“最高指示”，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就算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将沙瑞金的访谈进行剪辑或删改。

　　丁文明接着说道：“另外，考虑到过去的四十年，我省的改革开放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绩，按照您的指示，电视台特意邀请了各个阶层的代表人物进行了访谈，谈一谈这四十年的变化、取得的成绩以及为取得这些成绩所付出的努力。选取的对象有农民同志、工人同志，还有京州市纪委的易学习书记。”

　　听到有易学习的访谈，沙瑞金笑着问道：“哦，是吗？在哪？”

　　很显然，沙瑞金对易学习的访谈内容表示出了浓厚的兴趣。

　　丁文明见状，连忙起身，走到沙瑞金的身边，弯下腰，伸出一只手在沙瑞金手上的平板电脑上滑动了一下。

　　很快，平板电脑里面传来了易学习的声音。

　　在苏嘉菲的提问下，易学习回顾的是，他从金山县委书记到吕州交通局局长再到吕州开发区主任，这三十多年来工作的辛路历程。

　　这些故事，沙瑞金在解剖他这只麻雀的时候，已经听过了，省电视台让易学习又讲了一遍。

　　可能是有剧本限制的缘故，易学习的故事并没有多少新意。

　　这时，沙瑞金问：“达康同志的访谈呢？”

　　“哦，在第三期，展望未来。”丁文明再次弯下腰，伸出手在平板电脑上滑动了一下。

　　随即，平板电脑传出了李达康的声音。

　　在主持人苏嘉菲的提问下，李达康详细介绍了汉东省的十三五规划，展望了十四五规划，内容包括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建设具有全球影响力的产业创新中心，构建产业升级新体系，提升城乡一体化水平，实施民生幸福工程，推进医疗卫生改革，建设法制文化强省等等。

　　李达康讲得很细，具体到计划建设哪些重大建设项目，开展哪些重大改革，完成哪些重大任务，预计投入多少财政资金，解决多少人口就业，经济增长的百分比是多少，他都一一进行了介绍。

　　李达康的访谈超过了半个小时，沙瑞金全程没有快进。

　　看完这部分访谈后，沙瑞金将平板电脑还给丁文明。随后，沙瑞金侧过头，对王耀华说：“耀华同志，你说两句吧。”

　　王耀华正了正身子，说：“省电视台将样片报上来以后，我仔细地看了两遍，也同小丹同志进行了一番深入地交流，我们一致认为，这档节目有惩前毖后、继往开来的重要意义，是一档庆祝改革开放四十周年的优秀节目。”

　　沙瑞金轻轻点了点头，基本表示了赞同。

　　王耀华接着说：“我是这样想的，现在还只是5月，离年底还有一段时间，因为这档节目只有三期，如果现在就播出的话，会不会少了一些，完全不能全面展现我省改革开放四十年的成绩。所以，我建议是不是可以再多做几期？”

　　沙瑞金“唔”了一声，好似这个建议他还需要再斟酌一下。

　　王耀华继续说：“另外，如果再多做几期的话，后面是不是可以再丰富一下形式？当然，这也是我的一个建议。”

　　白景文听出来了，王耀华对这档节目有点不太满意。

　　因为这档节目是获得沙瑞金首肯的，尽管王耀华不太满意，可是又不能劝沙瑞金取消，于是他想了一个办法，想再增加几期内容，后面几期节目的形式，也再修改修改。

　　王耀华的话外音，沙瑞金不可能听不出来。

　　就听沙瑞金“嗯”了一声，说：“可以再增加几期。节目的形式，你们拿主意就好，不用征求我的意见。”

　　王耀华点点头，说：“那好，我这就将您的意见传达给省电视台。”

　　说完，王耀华和丁文明起身，开始告辞。

　　沙瑞金起身同二人握手，又吩咐白景文送一送二人。

　　白景文一直将二人送到了电梯口。

　　估计是二人有什么话想对白景文说，到了电梯口以后，丁文明并没有去按下楼的电梯。

　　这时，王耀华看了一眼丁文明，待丁文明走远些以后，他说：“景文同志，我想耽搁你两分钟时间，我们聊两句。”

　　白景文猜测，王耀华将要说的话一定节目有关，很有可能，这些话，他刚才不好意思同沙瑞金说，需要白景文事后帮忙转达。

　　白景文弯下腰，说：“首长，您吩咐。”

　　王耀华摆了摆手，说：“谈不上什么吩咐，只是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昨天的时候，省广电局向我汇报说，吕州市纪委调查月牙湖水库贪腐案的过程中发现，省电视台有一位女主持人可能与陈秋明的贪腐案存在着某些瓜葛。那位女主持人不是别人，恰好就是负责此次节目的苏嘉菲同志。万一，我说的是万一，这位苏嘉菲同志真的牵涉了陈秋明的贪腐案。你说，这档节目怎么办？”

　　白景文彻底明白了。

　　刚才，王耀华向沙瑞金提出的所有建议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担心这档节目因为苏嘉菲涉案，最后无法播出。

　　已经做好的节目中，包括沙瑞金，所有人都是苏嘉菲进行的访谈，如果真的出现节目播出后苏嘉菲被查的情况，那就是一起典型的“政治事故”。

　　这样的事故，王耀华无论如何都承担不起的。

　　其他人还好说，沙瑞金和李达康的访谈，怎么办？

　　在无法剪辑或删改的情况下，王耀华不得不另想办法，打算重做几期不同形式的内容，最起码不能让苏嘉菲出镜，一旦苏嘉菲被查，他也好向沙瑞金交差不是。

　　想明白这些，白景文思考片刻，笑着说：“您问我怎么办，我肯定没办法回答您。要不，我帮您问问沙书记？”

　　王耀华点点头，说：“嗯，景文同志，那就拜托你了。”

　　将二人送进电梯后，返回办公室的路上，白景文开始思考这样一个问题，王耀华的这个忙，他是肯定要帮的，可是该怎样帮，这个分寸却不好拿捏。

　　理论上讲，这个麻烦只能怪苏嘉菲。

　　可问题的源头却是省电视台、省广电局乃至王耀华的前一任宣传部长范小丹，这些人让苏嘉菲这样一个有“污点先例”的主持人负责这档如此重要的节目，却没有仔细审查她的个人情况，是彻头彻尾的失职。

　　或许，这种失职早就已经存在，谁叫她苏嘉菲的背后一直有人呢。

　　白景文认真琢磨了一会儿，给赵志光打了一个电话，问清楚相关情况后，他推开了沙瑞金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