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幻想X》之女神“尤娜”：一切都在无可挽回地走向庸俗

　　公元2001年7月19日，“最终幻想X”正式入赘SONY“二公主”，是PS2初期的扛鼎之作。在某种程度上，也可说在那一世代的主机大战中“一剑定江山”。

　　2002年我买入PS2，第一个放进碟仓的就是“FFX”。通关后我流着泪对身边观战的同学说：“不是我玩它，是它在玩我。”

　　时光匆匆掠过，一弹指已流逝十余载。当年那个多愁善感的年轻人，如今已满眼世故，心如槁木。梦想中的未来随着年龄增长而渐渐褪色，现实里的悲欢离合却已经历得太多。于是，“真情流露”变成了一件极为奢侈的事，即便偶尔心中微起波澜，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因为融入俗世的我们已经懂得，抑制自己，才是生活。

　　但当我在STEAM上重温“FFX”时，当我再一次看到尤娜站在海边徒劳地吹着口哨时，泪水不争气地再一次夺眶而出。

　　就算拥有了全世界，但失去的再也找不回来。

　　她是斯比拉最寂寞的一道背影。

　　她是青春已逝的我们再也追不回的那道背影。

　　

　　一、拥有理想之人，注定为理想献祭

　　初识尤娜，她刚刚完成一场残酷的试炼，全身虚脱，大汗淋漓，一出门就瘫倒在基马利怀里。

　　但她的脸上却挂着幸福和自豪的微笑：“我终于成为一名召唤士啦！”

　　所有的人都为她高兴，我们的主角泰达，也傻乎乎地跟着叫好。

　　对这个世界还一无所知的泰达——其实也就是我们玩家自己——此时并看不出那些温暖笑容背后隐藏的悲伤。

　　

　　在武侠小说中，我们经常看到像陈家洛、袁承志这样的人物。他们是英雄之子、忠良之后，他们生来就背负国恨家仇，生来就肩承拯救苍生的重担。

　　尤娜也是如此，她是上一位讨伐“辛”的英雄、大召唤士布拉斯卡的女儿。她的血统决定了她的人生，她的身上寄托着万千人民的希望——战胜“辛”，为斯比拉大陆带来和平。

　　但与武侠小说不同的是，假若陈家洛他们反清复明成功，要么荣登大宝，要么位极人臣。即便他们视名利如粪土，选择功成身退，至少也可以像西施范蠡那样安安乐乐地活下去。

　　而尤娜若战胜了“辛”，结局只有一个——死。

　　是的，要战胜“辛”的唯一办法，就是牺牲召唤士的生命。尤娜必须献祭自己，才能为世间换来和平，哪怕只是短暂的和平。

　　在基里卡岛，“辛”以撼天动地之威毁灭了这个安详宁静的小村庄。尤娜第一次以召唤士的身份跳起了引渡亡灵的“祈之舞”。

　　

　　假如尤娜曾对自己的使命有什么疑惑和彷徨，在此地此刻，她也一定有了觉悟：战胜“辛”，是她的宿命，是她的责任，她别无选择。

　　这本是该诅咒的命运，但尤娜始终微笑着。她的护卫、她的兄长、她的姐姐、她的闺蜜……她一切的一切，簇拥着她一步步走向死亡。

　　突遭意外的死是悲剧，而明知结局是死，却还要义无反顾地向前迈进，这是更大的悲剧。FFX给了我们一个古希腊神话般壮美、莎士比亚大悲剧般决绝的背景。我们见证了开头，却猜不到结局。

　　

　　二、爱与不爱，都是寂寞

　　在TECMO的恐怖大作《零-ZERO》中，被选中为“绳之巫女”、注定要一死的雾绘，自幼就被剥夺了所有自由，不能外出，不能见人，更不能动情。也正是因为她芳心萌动，导致了一场大灾劫。

　　相比起来，尤娜的境遇要好得太多，她还可以与伙伴们一起旅行、历险、在倒数的日子里留下珍贵的印记。

　　但她其实很寂寞、很孤独，因为她必须伪装。她要装得勇敢、乐观、坚强。她不能退缩、不能抱怨、不能流露出对人间美好的眷恋。 她不能爱上别人，也不能让别人来爱上她。她披上婚纱，她被夺初吻，都是为工作，而不是为爱情。

　　

　　即使喜欢了一个人，她也只能小声地、不着痕迹地说：

　　——做我的护卫吧。

　　——不开心的时候就大笑吧。

　　——带我去扎那尔港多吧。

　　尤娜心里很清楚，她身边所有的人也都在伪装，都在陪着她强颜欢笑。只有啥也不知道的泰达活像个傻小子，想笑就笑，不高兴就发牢骚，一有不快就长吁短叹，死皮赖脸混进护卫队伍里，却又整天琢磨着回他那个根本不存在的老家。

　　却也只有这个傻得可爱、又活得真实的泰达，才能毫不犹豫地对尤娜表白：我教你吹口哨吧，将来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只要你一吹口哨，我就会飞到你身边。

　　也只有对这个世界一无牵挂的泰达才敢给尤娜提建议：你可以不那么努力嘛。让我们忘记旅程，忘记召唤士，忘记“辛”，做一个普通的、平凡的人活下去。我带你去我的故乡，去扎那尔港多，那是一个美丽的不夜城！

　　尤娜的双眸如星星般闪亮：我要去！我要看你打球！大家为你加油，喊到喉咙沙哑！

　　泰达：比赛之后，我带你去海边，看着城里的灯一盏一盏熄灭……等待黎明来临，将整个城市染成玫瑰色……

　　但是，所有的幻想只维持了一刹那，就被现实击得粉碎。

　　“做不到，我做不到啊！”

　　

　　幻光河上，星星的眼泪在坠落。

　　“你闭上眼睛亲吻了我，不说一句紧紧抱我在你怀里。我是爱你的，我爱你到底。生平第一次我放下矜持，任凭自己幻想一切关于我和你。”

　　这一刻的幸福必然化成未来的痛苦，但是，值得。

　　没有爱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不管未来如何艰难，不管相处的日子有多么短暂，至少，她已爱过。

　　

　　三、我们心疼尤娜，是因为心疼梦醒后的自己

　　扎那尔港多是一场梦，辛与祈之子是一场梦，艾本教的骗局是一场梦……所有的牺牲、苦难、幸福与浪漫，似乎都不过是一场梦。

　　如今，梦醒了，他也该走了。

　　所有的依赖、眷恋、心碎、思念，最后只化为了一句简单的“谢谢”。

　　

　　游戏里的梦醒了，然后呢？

　　学业、工作、生活……录取书、毕业证、入职函……一个又一个的“辛”挡在我们面前，逼着我们献祭自己的自由、爱情与梦想。只要你还有向前走的欲望，“辛”就永远不会死。

　　你和她肩并肩手拉手，走出人头攒动的电影院、走入灯火辉煌的商业街、走在万籁俱寂的校园路……芳草鲜美，落英缤纷，路灯与繁星俏皮地对你们眨着眼睛。多美啊，就像那条幻光河。你们拥抱，亲吻，心贴着心。你们不愿去憧憬未来，只因你们知道，当毕业来临的那一刻，你们就要分开。

　　既然注定要分开，为何还要相爱？

　　因为，有尤娜和泰达。因为，有流川枫与校花。

　　

　　黑撒乐队的校园恋曲-《校花与流川枫》

　　梦醒了，依旧孑然一人，仿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她送给你的书签，买给你的毛衣，给你唱过的歌，对你道过的歉……就像泰达教的口哨一样，永远镌刻在心里，不会抹去。

　　所以，我相信你也一定会说一声：

　　“谢谢”。

　　

　　四、一切都在不可挽回地走向庸俗

　　2003年，Square宣称，应广大玩家请求，决定给尤娜一个幸福的结局。于是，推出了FFX-2。

　　对于这个续集我本就心存疑惑，因为我觉得FFX的故事已经足够饱满和完整，生怕会来个画蛇添足。

　　而当我看到角色设定图时，我彻底崩溃了。

　　

　　是的，这姑娘很性感、很妖娆、很活泼、很可爱、歌唱得好听，舞跳得也不错……

　　但是，她不是尤娜！

　　客观评价，FFX-2是一款不错的游戏，我也曾在换装、跑图、抓怪上耗费了数十小时。但是，我把它当成另一个故事。在我的心里，这个尤娜与FFX里的尤娜不是一个人，只是重名而已。

　　我不是卫道士，也不是柳下惠，我也喜欢蛮腰酥胸大长腿，我还买了一个2B小姐姐的枕头天天抱着流口水。我可以接受一切服务于游戏整体架构的人设，就像“猎天使魔女”里的贝姐，她穿成什么样我都能接受，穿得越少越好（咳咳）……因为那个游戏的风格就是那样的。

　　但是，当一个形象已成传世经典，那么即便是创作者，也无权肆意地去破坏它。那是对你的作品、以及喜欢你作品的人的不尊重。

　　

　　如果我接受了这个尤娜，接受了这个狗尾续貂的故事，接受了姐妹三个满世界找泰达这个疯狂的设定，那么那个史诗般壮美的赴死之旅，那曲哀婉的“To Zanarkand”和凄美的“素敌だね”，那一句简单却又饱含深情的“谢谢”，就全变成了一场笑话。

　　

　　美的东西谁都喜欢，我也喜欢看美女，这没有什么错。真正让我失望的，是这种情况越来越变本加厉。无论动漫、游戏、影视，越来越多的作品都以女性的身体为卖点，甚至是唯一卖点。他们甚至已经懒得讲好一个故事，胡乱编造些背景，拼凑出剧情，只要挤挤乳沟，走走光，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我就不点名列举了，因为实在太多，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笔账。

　　我的偶像王小波有一部小说叫《万寿寺》，讲了一个失忆的人游走在梦境中的凤凰寨、长安城与现实中的万寿寺的故事。小说最后，主角终于找回记忆，回到现实，但小波却写下了这样的结尾：

　　“长安城里的一切已经结束。一切都在无可挽回地走向庸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