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身边的故事：那个雨夜

　　那一夜，下着滂沱大雨，雨水就从头顶上青灰色的瓦砾间浇灌下来，根本来不及流走，地面上满是积水，水已经漫上了阶前的大石头。

　　

　　我爷爷永远也忘不掉那个夜晚，因为差一点，他就被抓了壮丁送上了战场，所幸最后躲过一劫，我们家才不至于家庭破碎、生死离别。

　　根据我奶奶的回忆，在那个荒乱时期，为了躲避被抓壮丁，全村的青壮男都跑上山去各自躲藏，家里的女人乘着夜黑负责上山去送吃的，说是吃的，其实也就是一张贴身的野菜饼子，就着山上的泉水填肚充饥。

　　

　　把吃的送上山也是步步惊心，故意绕着远路走，想尽了手段，唯恐被跟踪逮捕，但也有不小心的或运气不好的，被抓到了就直接扭送走了，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几年之后，如果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女人只好拖家带口，或沿路乞讨，或改嫁他乡的，也是很多的。

　　我奶奶回忆说，那段日子每天提心吊胆，每听到一些风声，说有人被抓了，就心头一紧，生怕自己家里的那个被抓了，那就是生离死别，天塌了呀，家里的几个儿女正嗷嗷待哺，万一要是……让一个人女人该怎么办呀？

　　

　　说到那个下雨天，我奶奶仍是心有余悸，她说那天雨下得特别大，像水盆里的水倒下来一样，正有些担心我爷爷在山上的处境时，不想我爷爷已经从后门边上的暗板间溜了进来，我奶奶看到了身影，心稍安一些，心想晚上下这么大的雨，该不会再有人上门来抓了吧。

　　可不多时，我爷爷奶奶隐隐听到有动静，像是有人过来了，我爷爷吓得赶紧想往外跑，我奶奶一把拉住了他，手指指灶前的柴垛，示意他在那先藏起来。

　　刚才的声音沉隐了下去，外面又只剩下了雨声、流水声，雨依然没有一丝减弱的势头。我奶奶缓缓打开一条门缝，正看见一人影背对着门穿着蓑衣立在雨中，我奶奶轻声地问：谁在那？

　　那人稍回了一下头，我奶奶一看便心跳的紧，像是快要跳出心口子了，只好强打起精神，缓缓再打开一点门，语气缓慢而恭敬地说到：是老总啊，外面这么大的雨，请进屋避一避吧。

　　

　　那人好像没听见，一动不动，也不作声，像一个草亭子一样立在那里，任凭雨水浇灌。我奶奶又稍大声地重复了一遍，那人还是一样不搭话。于是我奶奶也站在门边，也不再说话了，可心头砰砰直跳，万一进来搜查就遭殃了，内心像是等待一场生死审判，每一秒钟都像是有好几年一样的漫长。

　　终于，那人动了下身子，头也不回地走进大雨中，同时屋后脚步密集起来，也一起消失在茫茫的夜色当中。

　　我奶奶最后回过神来，关上门后，差点就腿软站不起来，但刚才发生的事情又好像根本没有发生一样，那晚的大雨把一切都冲刷掉了。

　　

　　我爷爷听着门外的动静也是吓得一身冷汗，他说：如果一开始跑出去那肯定是要被抓住了，如果后来他们进来搜查，那大概也是要被搜出来抓走的，当时真的是很好的运气了，感谢老天护佑。

　　很久以后，我奶奶再说起那个雨夜，都有种劫后重生的欢喜和庆幸。我听着，看着她，也都有一种莫名的情愫涌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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