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人性教育和成人用品市场的开发 ｜ 两性健康高峰论坛发言稿

　　2019.4.25-26，我受邀在CAIF2019中国两性健康产业高峰论坛上作演讲嘉宾，发表关于全人性教育和成人用品市场开发的演讲。

　　以下是演讲的发言稿。

　　

　　大家好，我是张可，是一名心理咨询师和性教育工作者。我从2015年开始从事这方面的工作。

　　我把自己定位为性心理的学习者和探索者，并持续在做这方面的工作、观察和思考。我目前的主要工作方向是青少年的性教育和成人的心理咨询。

　　这个月的月初，我才收到前景公司的邀请，来做一个演讲分享。一开始我有点懵，不知道为什么会受邀。因为我主要做的是儿童青少年的性教育，成人的性心理咨询中包含性教练的部分，所以成人用品算是和我的工作相关，但只占很小的一部分。我对成人用品产业的整体状况并不熟悉，我能讲一些什么呢？

　　但前景的周总告诉我，她一直想传达的理念是：性教育是成人用品市场的引擎和春风，从业者离不开大众的性教育，而性教育和成人用品行业是互为产业的。

　　我是一个比较喜欢琢磨与性相关议题的人，听到这些话之后就琢磨了一下，发现从这几年对性教育和性心理咨询经验的角度出发，我的确可以有一些观点来跟大家分享。

　　为了准备这次分享，我也做了一些功课，搜索了一些成人用品市场的调查报告和分析文章。总结出一些成人用品市场的乱象或者痛点。如何为这些现象破局？我会从性心理、性教育的角度出发，提供一点解决的思路供大家参考。

　　

　　我要讲的第一个关键词是羞耻感。

　　在接到这个演讲邀请之后呢，我在自己的一个小社群里发出了关于收集对情趣用品看法的调查邀请。然后就有人私信我，主动想跟我聊聊这方面的话题。

　　我先做一个声明，虽然我做的小调查不是正式的心理咨询，但今天我在这里分享的例子，仍然按照心理咨询的保密原则，征得了当事人的授权和同意。

　　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士就是如此，她主动找到我说想配合我的调查。当我们刚刚开始交谈，我只是询问了她一点个人的基本信息之后，比如年龄、家庭状况，还没有进入到跟情趣用品相关的问题时，她就告诉我，不知道怎么搞的，突然觉得胸口闷闷的，非常紧张。

　　我知道她是第一次跟人聊这样敏感而私人的话题，那这个时候我就放下手里准备好的问题，停下来，用专业的咨询技术去处理她的紧张。

　　大家注意，通常一个人想要进行一场关于性的对话，哪怕Ta是主动要谈的一方，Ta的内在也是会马上升起非常复杂的感受的。Ta可能会突然很害羞，会觉得不安全，可能担心对方瞧不起Ta，或是害怕心底隐藏很多年的关于性的秘密泄露出去……这样，各种各样的感受混杂在一起，我们可以把它统称为羞耻感。

　　而羞耻感，在进入性话题之前，是需要处理的。

　　不管是性心理咨询，还是在性教育课程当中，我首先做的就是处理这种对于谈性的羞耻感。这个处理，在专业上叫性脱敏技术。它不是用更多的性词语或性刺激让对方麻木，也不是跟对方讲道理，鼓励Ta说“你应该有性的自主权”。而是用心理技术让Ta放松下来，整合自己的这种羞耻感，以自己觉得舒服的方式和节奏来谈性，而不会因为勉强自己去谈而造成Ta的内伤。

　　艾媒报告中心在《2018Q1中国情趣用品专题研究报告》当中指出：一些商家采用病态的色情露骨的宣传手段进行宣传造成了消费者对此行业的固有偏见，在购买或使用相关产品过程中萌生羞耻感。

　　其实，我看到另外的报道中已经发现有的成人用品品牌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把产品宣传去性化，改变大众对情趣用品的刻板印象，我认为这是非常聪明的一个选择。

　　而我想强调的，产品宣传的手法改变是去除刻板印象的一个方向，而另一个方向就是促进成人的性教育。我认为，有大量情趣用品潜在用户，对下单购买存在着很多顾虑，比如不知道如何使用，不知道哪款产品更贴合自己的偏好和需求，产品质量如何，等等。

　　在我看来，我们的社会文化中的性价值观是非常多样化的，也是非常矛盾的，有网络色情信息的泛滥，也有一部分人在性上面的行为、态度貌似很开放，但仍然有相当多的人底层的性观念非常保守，很多人对性是有强烈羞耻感的。

　　那让这样的人在购买情趣用品前能鼓足勇气去咨询这些问题，其实是非常有压力、非常困难的，而这些困难，可能足以让他放下购买的想法。

　　而在我眼中，针对有强烈羞耻感的人的性教育，放在首位的事，不是教授很多的性知识，而是以安全、安心的方式调整人的性观念和性态度，缓解性的羞耻感，让Ta真正感受到性需求是再自然正常不过的事，才可能激发Ta对于情趣用品的自然需求，以及去咨询产品用法、性能的勇气。

　　所以，从性心理角度出发的成人性教育有助于改变大众的性态度，是开发更广阔的成人用品市场的前端产业。这是我想分享的第一点。

　　什么是从性心理角度出发的成人性教育呢？我在这里所强调的，主要说的是中国人在性耻感文化下成长起来的普遍心理。

　　大家可能听过太阳和北风的故事，说的是太阳和北风为了证明谁的力量更大，于是比赛谁可以让行人脱下衣服。北风一开始轻轻地吹向行人，于是路上的行人裹紧自己的衣服；北风开始用力地刮，可是行人可是行人为了抵御寒冷，就添加了更多的衣服；北风急了，刮得更猛了，但是行人不但穿上了更厚的衣服，还躲到屋子里烤火去了……北风累了，也没有办法了，只能让位给太阳。

　　太阳最初把温和的阳光洒向行人，行人脱掉了刚才添加的衣服，接着太阳把强烈的阳光射向大地，行人开始汗流浃背，衣服越脱越少，最后，在热烈的阳光照耀下，行人脱下衣服跳到河里去洗澡。故事的最后，太阳赢了。

　　在我看来。我们中国人的性教育方式也是需要细分的——针对不同性观念的人群，有不同的性教育方法。更适合我们中国人羞耻感比较重的性教育，不能象北风那样用强烈的鼓吹、讲道理去跟大众说：你需要性，你有享受性的权利。

　　大家往往听不进这样的话，只会裹紧衣服、塞住耳朵，用Ta习惯的价值盔甲更强烈地抵触这些道理。

　　而从顺应羞耻心理角度出发的成人性教育，就应该象和煦的太阳一样，让Ta在自然、放松、安全的状态下去整合自己身上的性发展，自发地看到性在自己生命中所产生的影响，从而发生态度和观念上的转变。

　　

　　我要讲的第二个关键词是恐惧感。

　　中国人不再谈性色变了吗？在我看来，远远还没有到达这个地步。比起成年人谈性的羞耻感，更严重的是家长们对跟孩子谈性的恐惧感。

　　我在做青少年的性教育。青春期的性教育其实是非常不好做的。因为家长本身就没有受过正规完整的性教育，由于性知识非常匮乏，对孩子的性发展完全不了解，所以对跟孩子的性教育有非常多的恐惧和误解——害怕给孩子讲了性知识之后会导致孩子性早熟，甚至认为跟孩子谈性就是在鼓励Ta过早发生性行为。

　　这种对性的恐惧，导致青少年性教育工作的开展异常艰难。青少年性教育工作者开展工作时是需要非常小心的，因为顾虑家长的想法，很多性知识不敢讲，比如安全性行为的知识。而学校因为怕惹麻烦，干脆就回避性教育，或者用对性绝对禁止的保守性教育代替全面性教育。

　　这种片面的性教育造成了两个后果——一是未成年人不具备安全性行为、避孕和防范性疾病的意识、知识和能力。二是仍然承接了上一代对性的羞耻和恐惧的性观念，我们的青少年仍然没有建立对于性的健康态度。

　　第一个后果会导致青少年在发生性行为时不会购买安全套和避孕产品，或者就算从网络学到了如何使用安全套的知识，也往往因为不会拒绝对方不戴套的请求而放弃使用安全套。于是，青少年怀孕、流产、性疾病传播等情况越来越严重。

　　那大家有没有想过，第二个心理上的后果，对成人用品市场未来的影响是什么呢？

　　跟大家举个例子，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士曾告诉我，他没有购买过情趣用品，他其实想买，但他没有买的原因是：不知道买回来放哪里。

　　当时我听了有点纳闷，问他是不是因为有孩子不方便，结果他告诉我，他的孩子还小，才几个月，但因为是跟父母住在一起，怕被父母发现，所以不敢买。

　　这位男士的顾虑大家都可以理解，因为羞耻感从来不仅仅是个人的，还是家庭的。家庭中弥漫的羞耻感，以及怕被父母发现的尴尬和恐惧感，打压了他的购买欲望。

　　请大家跟着我想象一下，当我们今天的青少年仍然没有受过性教育，Ta的父母从来不跟Ta谈这方面的话题，或者，Ta所受到的性教育就是告诉Ta说这个不可以、那个不行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那么性，是不是在家庭当中就成为了一种禁忌？是不是凡是和性沾边的事，都一定要小心翼翼地藏起来不要被发现？

　　大家知道，我们的房子越来越贵，可以想见的是，将来不得不和父母住在一起的青年男女会越来越多，个人隐私的空间越来越小，而家庭成员对性都是羞耻回避的心态，无法放松，那在这样的家庭氛围里长大的青少年，即便Ta成年了，成家立业了，会不会就和这位跟我聊情趣用品的男士的一样，想买却不敢买呢？

　　如果，我们家庭中可以理解性是一种自然正常的需求，家庭成员之间对于性的态度比较放松，不会因为生活中一旦出现性的蛛丝蚂迹就尴尬得不行，那Ta对成人用品的购买需求，会不会不那么压抑呢？

　　我把自己目前的性教育工作重点总结为青春期加上更年期。通常，青春期孩子的父母四十岁左右，一般来说，这个年龄段的人会有相对保守的性观念。

　　我认为，在对青少年进行性教育之前，更有必要和更紧迫的工作是对青少年的父母进行性教育，教他们怎么跟孩子谈性。

　　让家长了解青春期孩子身体发育所需要具备的能力和知识，发现自己对性发展存在哪些误解和误区，慢慢理解全面的性教育会给孩子的性健康带来什么好处。

　　这样，才会让他们放下对性的恐惧，不再对青少年接受性教育那么紧张和担忧。

　　这个过程，其实同时也是一个影响中年人性观念的过程，他们可以发现自己在青春期时由于性教育的缺失，对他们自身的婚姻与性造成了怎样的影响。

　　不敢谈性，不仅造成了他们无力对孩子进行性教育，也给他们的亲密关系带来种种阻碍和困扰。相当多的无性婚姻，就是因为夫妻之间羞于谈性，缺乏必要的性知识和相应的沟通技巧造成的。

　　所以，从家长角度出发的性教育工作，重点同样也是以安全、安心的方式调整Ta的性观念和性态度，缓解性的羞耻感和恐惧感，让Ta真正感受到性在每个人的不同年龄段会有不同的体现，性需求是再自然正常不过的事。

　　当青少年父母的性观念有所松动，这一部分人群的性需求也会有被开发的可能。

　　

　　这是一个关于情趣用品主要用户年龄段的样本调查。

　　我看到的一个情趣用品市场分析文章中谈到，18-35岁的年轻人是情趣用品的高频使用者，这个年龄段的消费绝对数量是慢慢增加的，但因为年轻人群的人数是基本固定的，所以不会出现爆发式的增长，市场会有天花板。

　　各位，如果大家对性教育的认识再打开一些，接受全人性教育的概念，那么，成人用品的市场远远还没有到天花板。

　　什么是全人性教育？它是指0~100岁的人群都可以接受性教育，不同的年龄阶段有不同的性教育任务，每个年龄段都有新的关于性的知识需要去学习，以适应生命中新的任务和挑战。

　　

　　比如刚才我提到的中年期人群的性教育，Ta不仅因为要更好的养育孩子而要掌握如何对孩子进行性教育的任务，学习如何跟孩子谈性的知识和能力，还要学习在长期的婚姻关系中如何经营自己的性生活。如何面对因为年龄增长、关系变化、体力下降、性功能下降，乃至性欲望下降而发展出的性问题，掌握和青年时期不同的性知识和性技巧、经营关系的技巧。

　　这一部分人群第一步的工作是从家长的角度去调整Ta的性观念，提升Ta跟孩子谈性的能力。第二步就是提升跟伴侣谈性的能力，掌握中年期应该掌握的亲密关系、性关系经营的知识和技巧。这样，Ta对于购买和使用情趣用品的需求，自然才会跟上来。

　　如此，培养大量的专业人才来做更细分人群的性教育工作，改变各年龄段人群的性观念和性态度，是不是可以大大扩展成人用品市场的覆盖人群呢?

　　大家有没有发现，普及各年龄段人群的性教育，就是对未来成人用品市场的开发？当然，与此同时，针对不同年龄段人群的产品设计也需要跟上。

　　总结一下我今天的分享，我讲了两个关键词：羞耻感和恐惧感。

　　还记得我在分享开始时讲的那位三十多岁的女士吗？在我们谈话结束之前，她告诉我说，我们的对话，让她想起了青春期，那个时候她曾经怀疑自己的身体发育是不是哪里不正常，可是妈妈也很害羞，甚至连她第一次来月经时，妈妈似乎也是“躲起来”的，她感到很无助。她跟我说，回想到这些，她很难过她和妈妈之间无法进行这种关于身体、关于性的对话，也把对身体的羞耻感保留到现在。

　　而我跟她之间关于这些话题的探索，让她体验到，就算有羞耻感，和不安全感，但她可以带着这些感觉去探索性，感受性，当她拥抱了那个敏感无助弱小的自己之后，她认为自己的身体和性，值得好好的对待。

　　所以，我非常认同“性教育是成人用品市场的引擎和春风”这句话，也希望各位成人用品市场的投资者和经营者看到，成人用品未来市场的发展关键在于普及各年龄层的性教育。而性观念的改变，取决于符合羞耻心理特点的性教育。

　　着眼于未来，关注性教育的人才培养，加大性教育产业的投资，才会带来未来成人用品市场的繁荣。

　　我今天的分享就到这里，假如各位对性教育话题感兴趣，欢迎添加我的微信交流。

　　微信：yaurora邮箱：yaurora@qq.com

　　一直以来我非常希望传播全人性教育的概念，今天能站在这里跟大家交流这个话题我感到非常开心，因为我可以从成人用品市场开发的角度，也就是成人性健康和两性关系的角度，来阐述青春期和中年期的性教育意义，这让我感到自己的工作非常有价值，也对以后的性教育发展充满信心。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