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却忆老蒲扇

　　

　　作者受奖照

　　 却忆老蒲扇

　　  钟曙光

　　扇子，在没有家用电器的古代非常重要，故有“冬天的火炉，夏天的蒲扇”之说。早在商朝的时候，就有了蒲扇。蒲扇，亦称“葵扇”。古人发现棕榈树的叶大柄长，炎夏可用来扇风，获得一份清凉，于是，聪明人拿它做出了蒲扇。

　　

　　作者在扶贫村书写春联

　　蒲扇，很适合平民百姓使用。它的优点是制作简单，扇起来风大，过瘾。但是它也有缺陷：因为宽大，达官贵人，王孙公子游山玩水时不便携带；还有“团扇团扇，美人并来遮面”，美人遮面，哪个不是半遮半露，谁愿用一把老大的、又不雅致的蒲扇把自己如花似玉的俏脸全遮了？

　　

　　作者的结婚照片

　　有需要才会有创造。为了适合达官贵人、王孙公子出入怀袖，携带方便，折扇便应运而生。折扇，因能做到收则折叠，用则撒开，故又名“折叠扇”和“撒扇”。为了讨小姐佳人的欢喜，就有了以丝织物精工细作的小巧玲珑的团扇。

　　后来，更有五彩缤纷，种类繁多的雅扇相继问世。其中有：朴实自然的葵扇，轻巧灵便的竹扇，古雅轻盈的绢扇，华贵香馥的檀香扇，潇洒大方的折扇，悠闲飘逸的羽毛扇。当然，更多的是老百姓手中的大蒲扇。

　　

　　作者书法作品

　　据史料记载，晋时，盛行纸扇，浙江是最早用纸扇的地方。至宋，许多制扇工匠随着宋室南渡，聚集于杭州。扇子便成为点缀新都繁华的一项重要行业。南宋时期，杭扇兴起，清河坊之东有一条巷，叫扇子巷，长逾1公里，是当年制扇作坊集中之地，从鼓楼延伸到清泰街，巷子里遍布制扇作坊。到了明清时期，杭扇进入鼎盛期。

　　

　　作者出席邵阳市水彩画艺委会主席周惠荣作品展

　　自从有了苏东坡和王羲之题扇的故事，历代的墨客骚人便争相效仿。经过名人或诗或书戓画的扇子顿时身价倍增。那些被制扇名匠用高档材料打造出来的扇子，一下便失去了扇子的本来功能，被人收藏起来顶礼膜拜。自扇子注入文化元素及文人情怀后，有些扇子不再是扇风的扇子了，它已经成了一种特有的文化，戓高悬壁上，戓摆在几架上供人欣赏。

　　

　　作者 

　　无形间，扇子有了类别及等级。外表华丽，姿态优雅的折扇登上了大雅之堂，成为风流尊贵的象征。而那些粗俗的普通蒲扇就只能出没于寻常百姓的小家，做为去暑除汗的工具。我们还可以从古装戏里看到：团扇，它成为了深闺中的女子的作派；折扇，更是风流才子不可缺的行头。羽扇（即鹅毛扇），在人们的思维定义中只有智者才能配得上它，一个农民拿着鹅毛扇摇头晃脑会被视为不伦不类。世俗认为“羽扇纶巾”的儒雅形象，只有三国的周郎才称得上；鹅毛扇在孔明先生手中，更是神奇得不得了，他只要轻轻一摇就会风生水起，天下大乱！

　　

　　作者在担任主编《青春祭》一书首发式上致词 

　　蒲扇也有走运的时候。一些智商高的制扇商，想通过提高蒲扇的品位来赚大钱。于是，他们做出了以金线银线、彩色丝线绣成各种图案的色泽晶莹洁白的玻璃扇；做出了扇面上有人物山水、鱼虫鸟兽等风格古雅的烙画蒲扇。他们还在扇柄上缠绕细长条的藤皮，或套上染色的竹管，使人执于手中感到特别柔滑舒适；他们甚至用方竹、湘妃竹、佛肚竹、象牙、玳瑁等名贵材料制作扇柄。

　　

　　作者参加黄鹤楼诗会留影

　　可是，老百姓只懂“下里巴人”，不懂“阳春白雪”。在他们的眼中，扇子只是拿来扇风的，不是拿来把玩的。老百姓喜爱的是价廉实用之物。你看，他们摇着泛黄的老蒲扇走街串巷，是多么气定神闲！如果他手上拿的是一把花里花哨的蒲扇，还敢从容见人么？因为：穿惯了青蓝粗布的人，忽然换上绫罗绸锻，会浑身感到特别别扭的。兴许，他们觉得拿这些扇的人应该是那些不务正业的公子少爷和放荡不羁的女人，而不应该是自已呢！

　　

　　作者在暨南大学 

　　所以，还是那些普通的、实用的且价格便宜的老蒲扇倍受欢迎。男人在田里劳作，累了，用蒲扇摇一摇，清风送爽。在树荫下找一片青草地，枕着蒲扇小睡片刻，那是何等的惬意。蒲扇，在女人手里用途更多：出门时，用蒲扇拍拍，去其尘埃，整理衣带，自我感觉良好；晴天，用来遮阳避尘，雨天，也可以挡一阵毛风细雨；与人谈天说地，站久了，放在地上垫垫肥臀；还可以用来当“家法”惩治调皮的小孩……总之，过去的妇女度夏就是用一把老蒲扇，先是给丈夫摇扇，后来给儿女摇扇，再后来给孙辈摇扇，最后，虽然她们就象蒲扇下的清风一样消失了，但是，她们用老蒲扇牢牢地联络几代人的感情，把中国妇女的贤良美德代代传递。

　　

　　作者泰国留影

　　随着电风扇、空调的普及，蒲扇作为一个年代的产物悄悄地退出了历史舞台。我已有大约二十来年没用老蒲扇了。不久前，我在老院子里找一件东西，意外发现了一把旧蒲扇，我象挖掘到出土文物一样惊喜，赶快把上面厚厚的灰尘拭去，那扇面上竟露出了我的名字。这把旧蒲扇使我回忆起我童年的许多往事，一件件浮现在眼前……

　　

　　作者澳门留影

　　我的父母都是教师，他们在各自的学校恪尽职守，只有星期天才能与家人匆匆一聚。因此，父母平时无法顾及我们，只好请保姆来管我们几姊妹的衣食住行。我家的保姆姓胡，她没有书名，同辈人都叫她“胡一娘”，我们尊称她为“胡奶”。无数个闷热难耐的夏夜，胡奶先是用蒲扇驱走躲在蚊帐里的蚊虫，然后呵护在我们身边，有节拍地轻摇着蒲扇，为我除汗去热。妹妹吵着要听故事，胡奶没有文化，不会讲嫦娥奔月、七仙女下凡和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但她会哼：“白话，白话，牛吃棉花。三十夜里，贼偷茄瓜。聋子听见，瞎子看见，跛子追起，拐子捉倒。抓起头发一看，原来是个老和尚！”的搞笑谣歌。说来奇怪，胡奶的这支谣歌就象是一支神奇的催眠曲，我们听着听着就会很快地进入美妙的梦乡。

　　

　　作者黄果树留影 

　　胡奶在我家里10多年，是她用老蒲扇把我们几姊妹一个个摇大成人。我上学的那年，自己有了蒲扇，从此，再不要胡奶给我扇扇了。我骄傲地想在蒲扇子上号上自己的“大名”，可是用墨汁或钢笔水写上后，一不小心就会碰掉。后来，我在别人那里学了一招：先用墨笔在蒲扇上写上字，然后用煤油灯冒出的黑烟熏，待到字迹熏黑后，再用破布沾点水将蒙在字上的黑烟擦掉，名字就会清淅地出现，而且再也擦不掉了。于是，我不仅用煤油灯熏出了“钟曙光用”四个字，还把一首刚学会的打油诗：“六月天气热，你热我也热。本人要用扇，扇子不能借。如果你要借，等到十二月！”也牢牢熏在蒲扇上。也许，在别人眼中，这把蒲扇的主人一定是一个不尽人情、小气自私的人。其实，并不是这样。我的本意只不过是想提醒别人，此扇有主，不要被别人带走了。因为那年间，人人都在摇蒲扇，不经意拿错、拿走别人的蒲扇的事比比皆是。

　　

　　作者当知青时与朋友的合影 

　　蒲扇，它不仅能传递爱心，还能培养孩子们的情商。我的父母亲经常对我们讲：“客人来了，要给客人递扇；老人累了，要给老人扇扇；身为哥哥姐姐，要对弟弟妹妹让扇。”我们遵从父母的教诲，从小就学会了礼貌待人、尊重老人、友爱他人。

　　“日落炎威退，池塘淡月中；踏歌闻市上，渔笛在溪东。蒲扇轻摇暑，蕉衫短受风；晚凉闲独步，古寺一桥通。”——清代无名士的这首诗，描绘出一幅清新的夏日纳凉图：日落西山，渔舟唱晚，人们各自摇着蒲扇，漫步于古寺桥头，看夕阳西落，望繁星满天，那是何等的逍遥，何等的自在啊!

　　

　　作者在广州莲花度假村 

　　然而，一幅现代版本的夏日纳凉图更加精彩：

　　每当夜幕低垂，星澜映辉之时，乘凉消暑的人便三三两两的聚集在水南桥上、武陵井井边……他们有的在闲聊，有的在“坐看牛郎织女星”。昔日最繁华的地段——四牌路更是热闹非凡。街两旁的人家倾巢而出，把自家的竹床藤椅，长短板凳统统搬到街边，使原本不算宽敞的街道显得更加拥挤，好在他们还在街心留了一条小路，给过路人一个方便。男人青一色地打着赤膊，女的穿着短衣短裤。那个年代的人心里装着道德伦理，因此少有邪念。这里，不必担心男女之间的肌肤接触。男人庄重，女人坦然。

　　

　　作者海南留影

　　有人从家里捧出用冰冷的井水浸过的西瓜，切开，发给左邻右舍；有人从家里拿出瓜子花生请大家一起嗑；有人大盆小盆地将水泼在青石板上消除热气；有人挑来武陵井的井水，然后把一壶熬得发黑的“茶卤”倒进桶里，制成了冰冷可口的凉茶。一切就绪后，人们便开始拉家常，天南海北，尽讲那些漫无边际的故事。如果你有幸从这里经过，就会看到成百上千把老蒲扇在夏夜里呼呼生风的动人场面，同时你还会听到噼噼啪啪，此起彼伏地用蒲扇拍打蚊子的响声。后来，疲倦的人们一个个安祥地睡着了，他们开始以各式各样的鼾声去迎接新的黎明到来……

　　

　　作者香港留影 

　　几十年已经过去，弹指一挥间。过去的事，有许多我已淡忘。然而，当年男女老少手执蒲扇，在露天下集体乘凉的热闹情景，至今仍然记得。我怀念那个时代的人与人之间的和睦相处，心心相印，曾经写过一首《七律·怀老街暑夜〔新韵〕》：“竹床躺椅一街连，男女同眠不避嫌。坦腹露胸图爽快，横八竖六睡得甜。卤茶凉水能消暑，瓜子花生可解馋。千扇摇得天地动，清风夜夜冇要钱。”也许，这首诗是那时最为真实的写照。

　　        蒲扇，在中国历史上存在了二三千年，它与人类结下了不解之缘。蒲扇，它曾是人与人交往的最佳名片。带着它走家串门，缩短了人们之间的距离，使人变得亲密无间起来；带着它与朋友聚会，谈笑风生，掏心掏肺；蒲扇，它能使人相互谦让，理解万岁。可惜，打从风扇、空调走进千家万户后（我并非有意排斥风扇和空调），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人们不再象过去一样密切往来，他们各自守住自己的一片小天地，只与家人共享冰凉的世界，同在一个屋檐下“老死不相往来”。于是，曾经熟悉的面孔变得陌生了，人们之间缺少了互相了解和应有的信任，误会、猜忌、矛盾产生了……虽然，电风扇和空调能在充满燥热的季节里，使人们的身体享受无比的愜意，从清凉中获得片刻安宁。可是，它却无法冷静滚滚红尘带给人们的浮躁和欲望。倒是那些朴实无华的老蒲扇扇下的习习凉风，能扇走人们全身的暑气、扇走心中的浮燥和无尽的欲望，还给大家心灵一份宁静与美好！所以，我非常留恋那蒲扇摇夏的岁月，那个岁月呀，踏实、自在！                                 

　　

　　作者简介：钟曙光  男，湖南武冈市人，2008年退休。做过知青, 经历过“文革”的大风大浪及生死存亡；当过工人和国企厂长、经理；下过海，经过商，当过公务员；几经坎坷沉浮，一生富有传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