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军阀的多重面相

　　袁世凯

　　北洋军阀有其传统的一面。他们一般没有接受正规教育的机会，当然也有袁世凯这类科举路途不顺的人。但说书、戏剧等乡村中最重要的文化形式，将暗藏于《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等通俗文学中的传统忠孝精神植根于他们心中，深刻影响着他们的实践。历史作家温靖邦曾写过《最后的关公吴佩孚》一书，点明了军阀会以关公等英雄人物为榜样，显示“文拜孔子、武拜关公”民间传统之影响力。有些外号以讹传讹，也就流行起来。比如张宗昌的“狗肉将军”的称号，并不知从何说起，他似乎并不爱吃狗肉。但他在孔孟之乡，专门拜师学诗，还出了《张宗昌诗集》，其中的诗让人哈哈一笑。比如《下雪》：“什么东西天上飞，东一堆来西一堆。莫非玉皇盖金殿，筛石灰啊筛石灰。”这表明，军阀实现了社会上下层之间的流动，民间又大俗又朴实又充满想象力思维得以显现，武侠小说成了历史。

　　袁世凯与他的儿子们

　　北洋军阀特别重视家族。即使袁世凯位高权重，但因母亲为妾而被嫡子哥哥欺负也没办法。袁世凯依靠大家族中袁甲三的人脉与袁保恒、袁保庆的指点，显示了自己的才能。袁世凯妻妾成群，子孙更是多，开枝散叶。其次依赖重用亲人。比如曹锟大力提拔弟弟曹锐、曹锳，张作霖培养儿子张学良，袁克定撺掇袁世凯当皇帝以便自己当太子，冯玉祥是陆建章的外甥。

　　袁世凯的女儿们

　　更明显的是，军阀利用联姻建立家族关系进行结盟、安抚、拉拢。比如袁世凯将39岁的家庭教师周砥嫁给冯国璋，将妻子于氏的义女张佩蘅嫁给段祺瑞，而且通过自己的17个儿子和15个女儿，与清两江总督张人骏、前清两江总督端方、民国总理孙宝琦、民国陕西督军陆建章、富商罗云章、黎元洪、曹锟做了儿女亲家。黎元洪在袁世凯死后仍坚持女儿与袁克玖的婚事，使得次女黎绍芳终日抑郁而患有精神疾病。张作霖的女儿们大多早早就被订亲，往往生活不幸，反而是张学良在父亲死后帮助老二张怀英与老四张怀卿离婚，因为她们的丈夫是蒙古达尔罕王的傻儿子和张勋的儿子、神经官能症患者张梦潮。曹锟与张作霖为还是孩子的曹士英与八岁的张学思定了娃娃亲，二人成为亲家。当时直奉发生矛盾，曹锟总是先借着这层关系试图以和平手段解决。子女的配偶选择权被其父剥夺，即使含着金汤匙出生，子女们有时却没法自由婚姻，成为政治工具。

　　军阀间还有血缘、家族关系的建立。张作霖在这方面特别典型。他一生认了四十多位干爹干妈，还结拜过许多的生死兄弟。有一次是在剿匪胜利以后，张作霖挑选在剿匪中做出重大贡献的统领、管带们，与他们磕头，结拜为生死兄弟，奠定了奉系军阀体系的基础。类似的现象在军阀中很突出。军阀混战，似乎应当杀人如麻，但军阀肉体消灭其他军阀的现象几乎见不到。军阀们在实践中从“家”中获取力量，任人唯亲，造成了政治秩序一定的混乱。

　　师生关系成为建立派系的有利途径。袁世凯便与很多下属结成师生关系。除此之外，恩人关系也十分突出。报恩是中国传统伦理道德，而对军阀而言，恩人是人生路上的贵人，改变人生轨迹、走上人生坦途。报恩对人类而言，本应是基本的行为规范，乃人之所以为人之处，但由于军阀处于封建式的关系中，报恩变为不顾公平正义、追求子为父隐的愚忠，尤以曹锟与吴佩孚关系最为典型。吴佩孚追随曹锟，曹对于吴有知遇之恩，本是下级军官的吴佩孚因得到了曹的赏识而被迅速提拔，1918年曹就让吴代理第3师师长。

　　张作霖一家

　　军阀一旦有权势后，会过铺张的生活。传统社会中的士绅好大喜功，讲排场好面子要炫耀。生于封建社会，军阀一旦有钱一旦摆脱了农民的凄苦，就要向幼时羡慕的地主的挥霍浪费的生活迈进，以此获取社会的尊重与羡慕。资本主义生产力之下资本积累增殖是普遍的选择，但对大多数军阀而言纸醉金迷的生活才是目标。张宗昌号称“三不知将军”，除了不知有多少枪外，其他两点便是不知钱有多少、不知姨太太有多少，处处搜刮钱财，花起来却是大手大脚，看上一个妓女就花大笔钱去赎身娶为姨太太，每一桩荒唐事都要花不少钱。军阀中还有不少吸食鸦片的人，不仅花钱多，而且影响正常的工作。他们的铺张生活都是依靠武力而非生产得来的，不利于维持国家的正常秩序。

　　当上陆海军大元帅的张作霖(中)与曹锟(左)吴佩孚

　　军阀之间并无主义之争，军阀对主义甚至是蔑视的，他们认为主义远不如真枪实弹有作用。在作战中，地域反而成为良好的鼓舞。过去称民国北京政府为北洋政府，原因之一便在于北方人不仅统治着北方，也统治着南方。比如孙传芳是山东泰安人，他统治江南五省。而山东蓬莱人吴佩孚败给张作霖与冯玉祥后，回到了南方，北伐时吴佩孚的军队在两湖地区。这些事实使民国军事家蒋百里得出结论：在中国，山东省当兵的人数最多，其次是直隶和河南。北洋军阀如此看来的确大多为北方人。不过段祺瑞是合肥人，与李鸿章是同乡，而且其性格中确有南方人的一面。美国学者齐锡生曾指出：“南方军人中的个人暴行要大大超过北方军人”，“南方军阀看来更倾向于认为，进行肉体上的消灭是将敌人从政治舞台上彻底除掉的最有效的方法”，“不同的性格和职业经历使南方军阀很难有共同的行为准则”。就“职业经历”看，毫无疑问，段祺瑞是北洋军阀，曾以“最优等”成绩从天津武备学堂炮科毕业。但他在北洋集团尚且想建立集体领导的时候，已然要谋求自己的中心地位，利用曹锟压制李纯、陈光远，暗自发展自己的力量，其野心比曹锟等北方人先行一大步。北洋集团对战争、政局中失败者则坚持不报复，其中有可能有同学、同乡之谊，也有可能结拜、联姻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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