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下她后，母亲消失了，18岁哥哥退学“我来养妹妹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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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萝卜头一样的男孩儿，头发乱，身上脏，棉袄袖子磨了一个洞，露出白色烂棉絮，脚上那双鞋，像两艘小船立着两根细长的竹竿。

　　他用一只冻裂的手急急地翻找着垃圾桶。很显然，他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我发出一声呜咽，那是一种在绝境中突然看见了光的兴奋。男孩儿终于发现了我。他循着声音盯上了我，这是一双黝黑，透亮的眼睛。

　　男孩儿蹲下身抱起我。我在发抖，用一双乞求且讨好的眼神与他对视。他拍拍我的脑袋，说：“小可怜。我叫陈述，你叫什么？”

　　陈述怀里很温暖，只是他的衣服很单薄。手很凉，鼻尖也通红通红的。我身上有了一丝暖意，又情不自禁蠕动了一下身体，发出一声舒服的低吟。我是一只被主人嫌弃后扔掉的流浪狗，我渴望有人收留我。

　　我被陈述带回了家。这是一个如此破落的家。

　　没有院墙，只有两间土坯房，院子破铜烂铁装得满满当当，屋里很乱，只有一个窗户，玻璃烂了一块儿，冷风吹进来，我打了一个寒颤。

　　屋子里有两张床，每个床上的床单都是又脏又破，被子也很单薄。那天夜里，陈述把我留在了他的房间。

　　他说：“以后我叫你豆豆，你跟着我。不过，我家很穷，我自己也很少有吃饱的时候，所以很抱歉，可能也不能让你吃饱，不过，有我吃的一口，就有你的。我们是朋友嘛，朋友就不会嫌弃对方，是不是？偷偷告诉你，你可是我的第一个朋友啊，以后，有什么秘密，我都告诉你好不好？”我发出几声呜咽，表示对他的话很赞同。

　　2

　　这一晚并不太平。

　　陈述刚睡下，陈述父亲哇哇大叫着跑进来，拉起来不及穿衣服的陈述就往外跑，边跑嘴里边发出呜哇的声音。陈述随着父亲急急地往外走，我也追在他后边。

　　夜很静，街上已经没有了灯光，只有一丝昏黄的月光。“妈，回家吃肉了……”陈述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寒冷。

　　陈述走在前边，我和陈父一左一右跟在后边，天很冷，我们哈出的气被瞬间凝结成了小水珠。陈述边走边喊，十分着急。

　　不久，我们在一个柴草跺那里，找到了瑟瑟发抖的陈述母亲。陈述去拉她：“妈，太冷了，快回家，回家给你做红烧肉。”

　　“我不回去，你们都是骗子！”

　　陈述母亲撤着身子往后退，突然之间，她扬起胳膊对着陈述的脸狠狠甩了下去。在我眼里，陈述是我的，见他被人打，我发出一声沉闷的呜咽，身上的毛全炸了起来……

　　“豆豆，她是我妈，别乱来，我们回家。”陈述仿佛看出了我的意图，制止了我。

　　折腾到天快亮的时候，陈述的母亲才睡下。

　　陈述抱起我，把我放在他怀里，说：“豆豆，你记住，我有一个妈妈，一个爸爸，他们是我最爱的人，你也应该爱他们，以后，我不在家了，你就替我守着他们。我妈是一个脾气暴躁的宝宝，需要哄着，我爸听不见，也不会说话，但他很聪明，什么都知道。记住了吗？”

　　后来，我才从陈述给我的断断续续的讲述中，知道了家里的情况。

　　陈述父亲叫陈江，天生聋哑，母亲叫翠莲，她五岁那年，因一场疾病，智力也停留在了五岁。十八岁那年，嫁给了陈江。陈江家人看重的是翠莲长得漂亮，以后可以传宗接代；翠莲父母看重的则是陈江不傻，可以照顾她。

　　事实是他们在生下陈述后，陈江并不知道怎么照顾这个小不点儿，更看不住翠莲。她经常把陈述泡在冷水里，给他穿湿的衣服，喂他连我们都不愿意吃的食物。如果不是有双方家人照管着，陈述也许活不到现在。

　　然而，陈述六岁那年，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外公脑溢血，瘫在了床上，需要外婆照顾。那之后，求生欲让陈述在自己周围筑了一道铜墙铁壁。

　　只要看到翠莲手里拿着棍子，他就躲得远远的，避免棍子落在自己头上，看到翠莲拿盆子盛冷水，他就偷偷往盆里加热水，自己乖乖脱衣服进去，避免母亲将他连人带衣服按到水盆里。即便这样，陈述身上仍然经常带着伤。有时候半夜在睡觉，翠莲会突然把他从床上拖下来，将他按进水池里。

　　慢慢地，陈述学会了和翠莲斗智斗勇。睡觉的时候，他把自己的门栓紧，床头放一根长木棍，不是为了打人，而是为了在母亲出现时，能挡一挡……

　　3

　　陈述有多爱翠莲，我是后来才知道的。

　　有一次，陈述带着我去外面捡垃圾。碰到了几个小孩子正和两三个成人正逗翠莲。一个男孩子手里拿着一根棒棒糖，看着翠莲说：“翠莲，把你鞋子脱了扔到河里，这颗糖就是你的了。”

　　我跟陈述出现的时候，那男孩子已经把一颗糖剥开，扔在地上，用脚踩过，又怂恿着翠莲去捡。

　　陈述放下手里的垃圾袋，对我说：“豆豆，别动，等着我。”

　　他一把拉起那男孩儿的衣领，说：“给我妈道歉！”那男孩儿翻了一个白眼，坏笑着说：“呀，陈述，一个傻娘，瞧把你得意的，怎么，你还敢打我……”

　　男孩儿话没说完，被陈述一个过肩摔跌倒在地，他像一只被按在地上的公鸡，扑棱棱叫着。其余的小孩子纷纷逃去，那几个大人也不见了踪影。

　　陈述逼着男孩儿道了歉，但他说：“陈述，你等着瞧。”陈述没理他，他一手牵着翠莲，一手拖着蛇皮袋，一步步走向家的方向。

　　陈述身上经常带着伤，大都是因为他的傻娘。但他从不示弱。他说：“豆豆，我谁也不怕，我就只想保护我的家人，不让他们受伤害。”

　　不久后，陈述从学校回来，他眼睛肿了很高，眯起了一条缝，本来破旧的衣服又破了一个洞，陈江心疼地摸了摸他的手和眼，陈述挤出一个笑容。

　　门外声音喧哗，有一个女人拉着一个男孩子进来，说：“跟我们家孩子道歉，今天不道歉，明天你就别想上学，不信走着瞧。陈述咬着嘴唇，眼睛里有一种倔犟。我想用自己的方式轰他们出去，被陈述阻止了。

　　那对母子边走边骂。那天夜里，陈述把我抱在怀里，自言自语：“豆豆，你知道吗？这不怪我，是他们先欺负我的，他们在我书包里放垃圾，还把我衣服撕破了。他们还说，我爸我妈是傻子，说我也是傻子，还说我活该被欺负。

　　他们错了，我爸脑子没有问题，他只是听不到，他只是不会说话。我妈也不是傻子，她只是一个小孩子，是一个需要我照顾的孩子。他们凭什么这么说我爸我妈？”

　　两滴泪滴在我退了毛的皮肤上，凉凉的。陈述的苦我都懂，我往他怀里拱了拱，想给他一个安慰。

　　4

　　回家后，陈述每天都会拿着那本几乎被他翻烂的语文书，大声背诵着。做完家务，他还会带着我在他们家大门前的石头上写作业。陈述没有钱买本子和笔，他的邻居很好，总是给他一些自己家孩子不用的破了皮的本子，陈述当宝贝一样。

　　每当他拿到邻居给他的本子，都会高兴得一蹦一跳，大声唱着五音不全的歌儿。他还会抱起我，说：“豆豆，你看，我有本子了，这本子多好，等着，我写给你看……”

　　可惜，陈述一直没等到学校让他上学的通知，他想去上学，人家门卫根本不让他进。

　　后来，陈述去找了在另一个学校当校长的。

　　那亲戚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他说：“听说你喜欢吃大蒜，叔想看看你一次性到底能吃多少，今天给叔挑战一下，有没有兴趣？”

　　为了上学，陈述拿起刚从地里刨出的大蒜，一边剥，一边往嘴里送。就着委屈和不甘吞了下去，像吞了生活中的不堪和人际关系中的龃龉一样，一声不吭地吞了下去，再笑一笑。

　　新学校老师对他很照顾，同学们也不再拿他开玩笑。陈述的日子好过多了。

　　可是，翠莲的情况却很糟，经常四处乱跑，邻居们遭了秧，他们不能跟陈江说明白情况。只能找才十几岁的陈述。让他管好翠莲。

　　他既不能表现出不耐烦，又不能表现出笑容。场景通常是这样的：一个又瘦又矮的小男孩儿跟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或者是一个高声尖叫的女人在低声下气地道歉。

　　为了避免翠莲在别人门口大小便，周末的时候。他会带着我，拿着书和作业，翠莲在哪里，他就在哪里写作业。他告诉我：“豆豆，帮我盯着咱妈，有情况就报告。”

　　翠莲的脑子越来越不清醒，有一次，她竟然把陈述刚写好的作业填在炉膛里当柴禾烧了。陈述哭得很伤心。我很心疼他，但并不能替他做任何事，只是默默陪着他，用身体蹭着他。

　　陈述抱起我，哭着说：“豆豆，你知道吗？作业没了，我可以再写，我心疼的是那本子，我才写了几张。我不羡慕别人，那是他们命好。我有一个理想，那就是开飞机。我会好好学习，我一定会实现这个理想的，是不是？”

　　陈述真的很努力，成绩很好。放暑寒假的时候，他会带着我去砖厂板砖。他的手上已经磨出了茧子，厚厚的一层，很吓人。老板总对他说：“小子，你一下子搬那么多，出了问题谁负责？干活要悠着点儿。”

　　5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几年的努力，陈述终于考上了大学。然而，上天总喜欢捶打弱小者。

　　在陈述接到大学通知书的一个礼拜后，他辛辛苦苦攒的学费，竟然被翠莲当垃圾扔了，那可是他搬砖，养鸡，放羊，捡垃圾，一点儿点儿攒的钱啊。

　　陈述疯了一样跑出去，一个垃圾桶一个垃圾桶地翻找，他从早上找到夜里，从夜里找到早上，嗓子哑了，眼睛红了，身上看不到有任何干净的地方了。可是，足已能改变他的钱还是没能找回来。

　　陈述从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他眼睛肿得很高，我跑过去，用脑袋蹭他的腿，想给他一点儿安慰。陈述蹲下身，抱起我，苦笑着说：“豆豆，我没找到钱，那钱很快就要用了，怎么办啊，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了，怎么办？”

　　也许是苍天看陈述太可怜，想要帮他。村长召集大家开了个会，每家每户给陈述筹了一些钱。他们说：“孩子，你拿着，既然考上了大学，就不能不读。”

　　可是，那时候每家都不算富裕，都是一口稀饭吃不完，留着下顿再热，不逢年过节，谁家都不舍得吃顿肉的人。

　　都是泥腿子，谁家也没有多余的钱。陈述知道，村里人能帮他筹够学费和一个月的生活费就已经非常不简单了，以后的生活，还得靠他自己。

　　他攒几年的大学学费，被母亲扔垃圾堆，绝望时全村人来送钱。

　　陈述走那天，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说：“豆豆，我们都是一样的命运，被人嫌弃，遭受着灾难。可是，我们两个都是幸运的，是不是？你遇到了我，我也有村里的叔叔阿姨帮衬着。我们都会好起来。豆豆，你等我回来，你帮我守着我家，守着爸爸妈妈好不好？我可能不能经常回来，我要上学，还要挣钱养活自己和这个家。”

　　我呜呜地答应着。我等着陈述凯旋而归。

　　陈述走了，我就饥一顿饱一顿，陈江想起来了会给我一些吃的，但多数时候，他得看着陈述的母亲，还得照管着家里还得照管着地里，日子非常艰难。

　　我不会离开陈述的家。实在饿得不行了，我就偷偷跑到隔壁家偷吃他们家给鸡准备的食物，或者跑到垃圾堆里找吃的。我答应过陈述，会守着这个家，等他回来。

　　可是，命运这个东西有时候会可着一个人折腾，即便你如此善良和无辜。陈述最终没能逃脱命运对他的摧残。

　　6

　　陈述大二的时候，翠莲竟然又生了一个女孩儿。孩子刚满月，她就不知所踪了。陈江为了找他娘，不幸跌入山沟，因伤势过重而去世。有人想收养他可怜的妹妹，陈述不答应。

　　他辍学了。所有人都为陈述感到惋惜。有很多人想收养他妹妹，他们甚至还说，如果陈述同意，他们甚至可以连他的大学费用一起出了。

　　但陈述拒绝了。他说，妹妹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有些东西，永远比不得浓厚的血脉之情，再难，他都会把妹妹独自抚养长大。艰难的日子总会过去，天黑了，说明离天亮又近了一步。

　　生下她后，母亲消失了，18岁哥哥退学“我来养妹妹长大”。

　　他说：我已经进了大学，已经证明了我的价值。以后，我会靠着我的努力，让妹妹过上好日子。

　　他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带着未满月的小孩儿，过得有多艰难，可想而知。辍学后的他，带着妹妹在家干建筑，日子就暂且过着，他说等攒够钱想在老家开个超市，我相信他，但是也知道，那很难。

　　总之，我希望他的努力不会白费，也能尽早挣脱这家庭带给他的枷锁，一切都能慢慢好起来。

　　陈述一年的大学没有白上，他用搞建筑赚来的钱买了一台电脑，在淘宝网上注册了账号，卖起了老家的特产。

　　虽然前三个月才卖了几百元，但对他来说已经很知足了。再后来，他又在网上放了更珍贵的产品。他聪明，有见地，实在，愿意吃苦。

　　创业的艰辛自不必说，但日子总归好起来了，而且越来越好。

　　在温暖的阳光里，在青翠的山林里，在忙碌的人群里，在流动的小溪边，到处都可以看到陈述的影子，我们的日子越过越好。

　　我已来到这世上8年之久，见惯了人世的人情冷暖。为了生存，世俗里的人都长着一张提防的、算计的、令人望而生畏的脸。唯独陈述的脸，是舒缓的、平和的、令人如沐春风的。他总是含着笑，眼神轻快而明亮。

　　即使生活在无望之境、即使已经一无所有，他仍然有继续活下去的心气儿。

　　陈述对我说：我根本不去抱怨这种家境会给我带来什么灾难，由于家境，更让我有了活下去的决心，我只想看看自己能走多远。

　　靠着这种与命运抗争的勇气，陈述从阴暗的洞穴，终于走到了阳光下。（作品名：《生活总有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