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美 禁锢 求而不得的爱情

　　之于音乐，内行大多考究其音律、节奏以及结构美学，而作为一个业余的古典音乐爱好者，悦耳是我评价乐曲最根本的标尺。许是从小接触古典音乐，对于古典乐也渐渐产生了自己浅薄的见解，交响乐的恢宏、奏鸣曲的跳跃，旋律于琴弦中流淌诉说着时代的兴替，而今天我要写的是拉威尔的成名作之一《悼念公主的帕凡舞曲》。

　　同为印象派作曲家，拉威尔与德彪西一样注重音乐色彩的表达，明暗交替、光影对比，如同印象派的绘画，以浓烈的笔触描摹绚烂。相较德彪西，拉威尔似乎更注重古典音乐的戒律，严丝合缝的工匠精神，讲究和声与对位，突出古典音乐的纯净与唯美。

　　我翻阅资料，想寻找《悼念公主的帕凡舞曲》乐章背后的故事，结果却是寥寥几笔带过，没有悲剧美学，没有对禁锢的反叛，只有作曲者轻松愉快的一句，“悼念公主”与“帕凡舞曲”听起来比较押韵。在浅读《西方古典音乐史》的过程中，曾了解到古典音乐大多是取悦贵族的产物，所谓风格也不过是服务于王权与金钱，也许乐曲在创造之初并没有被赋予什么特殊的含义，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每一位演奏者增添了个人情感，我们作为欣赏者在其中也寻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共鸣。

　　为更全面的欣赏乐曲之美，我听过无数版本的《帕凡舞曲》。爱乐乐团圆号的浑厚与管风琴的华丽，管弦乐团长笛的空灵轻柔交织提琴的悠扬细腻，且单论吉他的版本就听了不下五种，古典吉他独奏的婉转，三重奏的凄美，以及最近常听押尾的改编，融入了很多现代流行的元素与技巧，听了这么多，最喜欢的还是里赫特的钢琴独奏。许是年代久远，老旧的现场录音中还能听出听众的咳嗽与脚步声，但是这丝毫不会影响整首乐曲的欣赏。我贫乏的词汇无法像李贺听到箜篌时信口吟出“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的诗句；也无法如白居易一般提笔写下“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琵琶女的技艺，我所能记录的只有初次听到这段曲调时，脑海中浮现的故事，一个关于被囚禁公主悲情的一生的故事。

　　她斜倚床边，俯瞰城堡的花园，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多年以来，她从未踏出这片土地，然而明天她就要与此诀别。她被许配给了位高权重的公爵，此后不再是公主，与她终身相伴的将是另一个称谓，那个素未谋面男人的妻子。她的眼中没有悲伤更无喜悦，也许自出生那天就无人真正在意她的悲喜，她是否快乐真的不重要，她的婚配她的存在只是为了稳固江山社稷。她的思绪渐渐飘远，想起了儿时无忧无虑的自己，她也曾幻想过宫墙之外的世界，想象着故事里的村落与集市会不会在那里遇到一个眉目清秀的男孩，与他坠入爱河。她也曾缠着身边的宫娥询问，自己何时才能自由的行走于天地之间，做一回真正的自己，然而渐渐的她也不会询问这种幼稚的问题，“修成玉颜色，嫁与帝王家”这是她逃不出的宿命，离开了这里也不过是进入另一个金色的牢笼，扮演着另一个角色，脸上挂着同样虚假的微笑，疲于应付各种觥筹交错。她活在面具之下，亲手埋葬了自己，埋葬了自己的幻想、自由与爱情。

　　悼念逝者永远是沉重的话题，然而音乐本身却以极为缓慢的节奏体现生命之轻，哀而不痛、悲而不伤；复踏的主旋律由弱到强层层推进，简单而不单调。也许生活亦是如此，沉溺于微不足道的愉悦与痛苦，拘泥于眼前的桎梏，却向往着广阔的天地。或许这只是属于公主一个人的祭奠，她在悼念的不是逝去的生命，而是逝去的自己。我不是公主，也不是小说中的女主角，我只是为了生计奔波的芸芸众生之一，没有人会专门为我弹奏一首《帕凡舞曲》。然而在聆听这首乐曲时，我却能感受到那份悲凉，可能这就是艺术的魅力所在，它能联系起历史长河中人类的情感，在不同的时间和空间产生共鸣。

　　帕凡舞起源西班牙，常见于逝者下葬前表演，缓慢庄重，表示怀念。在我们回想起过去，怀念逝去的时光，是不是都在心里为自己默默跳过一支帕凡。

　　□张小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