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虫》讲的不是故事而是象征

　　观影体验是属于个人的，评价电影当然也是主观性质的。这不是否定电影特有的专业性，而是专业的门槛很高，专业的人很少出来评价，著书立说的人又很少能达到专业级别。何况，先不论当下大流量的影评人专业水平，他们早已被捆绑成行业主体的一部分，失去独立的身份也就难言客观的立场。

　　文艺青年相比专业影评人，却又容易陷入自我感觉良好的乌托邦，自身没有足够的储备沉淀却急着想要指点江山。影评人觉得文艺青年看片量少不足以评论，文艺青年又不屑普通观众看片只限于院线，由此形成了有趣的观影鄙视链。

　　这就是当下电影舆论的复杂情形，导致很多的观点交流等同于鸡同鸭讲。《寄生虫》近期成为焦点颇让人费解，此片题材虽然有社会性却远不足以成为敏感的G点。金棕榈奖年年都有，韩国第一次获此殊荣，兴奋的也应该是他国而不是我们。

　　有一种观点说是本片并没有吹得那么神乎其神，持此论者可能是对金棕榈奖有什么误会。戛纳电影节影响力和权威性几乎冠绝电影世界，不过任何奖项评选都是人为操作也就难免争议偏差，获奖与否不是电影价值的绝对判断。电影三大圣人只有费里尼摘得金棕榈，伯格曼与塔可夫斯基都只是获得提名。

　　金棕榈奖之于电影或许相当于诺贝尔奖之于文学，与伯格曼老塔不受金棕榈类似，现代文学之父卡夫卡也无缘诺贝尔奖。《寄生虫》被质疑的一点是故事逻辑上的硬伤，如果以悬疑片的标准要求，本片确实存在诸多bug。不过这只是主流之外的小瑕疵，因为本片也不适合只归类为悬疑片。

　　《寄生虫》的象征意义很容易联想到卡夫卡的《变形记》，那篇让马尔克斯惊为天人，彻底改变文学发展史的旷世名作。十九世纪伟大的现实主义大师相继作古后，文学的故事性让位于表现主义和象征主义。

　　《变形记》里的格里菲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甲虫，《寄生虫》里地下室的苍蝇，很明显隐喻一家人的生存现状犹如社会中的寄生虫。奉俊昊在片头和片尾两次给出了苍蝇的特写，这个手法倒是显得有些生硬刻意。

　　两次镜头都聚焦在一只苍蝇身上，既然要突出地下室的恶劣条件，何不用一群苍蝇，使得效果更强烈。结尾尸体身上的苍蝇亦是如此，只吸引到一只苍蝇说明尸体不够臭，远没达到要让豪宅主人捏着鼻子的程度。

　　除此之外，导演不少处理都恨不得把自己的隐喻明示出来，比如豪宅主人数次强调的越界问题，以及结尾儿子的自我想象。

　　越界是为了说明两个贫富阶级的差距，其实人与人本身都有需要遵守的边界，这和阶级属性无关，同事，朋友甚至亲人都要遵守。除了硬件差距之外，片里的主人与佣人的相处，都是在一种平和友善的氛围里进行，丝毫没有两个阶级矛盾的任何表现。

　　豪宅主人对父亲司机体味的敏感，要上升到阶级矛盾的差距太过牵强，甚至最后成为杀人的动机，有点荒唐的味道而不是卡夫卡式的荒诞。

　　剧情幅度上说，父亲杀了豪宅主人之后就可适可而止，剩余的都显得画蛇添足，这么多电影语言之外的旁白，除了自我圆说的解释之外没有益处。由此对照父子两人在体育馆的对话，人生之外的计划又无法前后呼应。

　　导演似乎要在寄生虫的象征里加入哲学的讨论，全片最大的亮点就是一家人在豪宅客厅里的对话。台词精妙简练，母亲提出了一个发人深思的讨论，豪宅主人夫妇是“有钱却很善良”还是“有钱所以善良”呢。这个问题是发散的，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答案。但是其中母亲的观点，却是可以解释豪宅主人容易被骗的原因，有钱所以善良因而让他们一家有机可乘。

　　很多人质疑这么有钱可以被骗，深层次观点其实是这么有钱怎么会这么善良，在这一点上去质疑导演不能证明自己的聪明，反而说明这一段里导演处理的高明。

　　这一段讨论的妙处不只在台词，镜头的处理也是十分到位，四个人相互穿插交错有条不紊。横移摄像机的拍摄手法，本是另一位韩国导演最擅长的。不过洪尚秀通常是在两人之间进行而且有点过于频繁，奉俊昊借鉴在在四个人的镜头里更加恰当好处。

　　电影本身就是一场光与影的视觉呈现，置身其间的感受力才是真正的观影体验。《寄生虫》的空间构造和焦距布局，在宽敞的豪宅客厅以及狭窄的地下室卫生间都是处理得精致到位。从愉悦性的感受角度看，豪宅楼梯与厨房之间，同一个镜头里两拨人不同地点的移动，错位的空间里是自然的享受。

　　奉俊昊对寓意的填充式表现是个缺陷，在电影技术里却是几无瑕疵，剪辑拼接都是无缝对位，或许只是几个慢镜头略微失真不够自然。能够做到如此，《寄生虫》就无愧于金棕榈大奖。参照历年的获奖作品，也应该属于中上之作。

　　略微遗憾的是，韩国葛优级演员宋康昊受限于剧本，不能像在《辩护人》里那般淋漓尽致地表演，却在有限的空间里让观众欣赏到他的演技。逃出豪宅的那场大雨，他与饰演女儿的朴素丹配合得十分到位。朴素丹在大水漫过的地下室里吸烟，完全证明了自己的演技实力。

　　尽管电影作为一门艺术应该无关国界，事实上却不能避免电影以国籍分类，何况电影节都是以国籍为单位报名。既然如此，也不必讳言《寄生虫》的韩国电影属性，更不用忌讳国内电影与之的比较。

　　去年是枝裕和《小偷家族》拿下金棕榈，隔壁邻居连续两年摘得最高电影奖项，对比到当下内地第六代导演的窘境。贾樟柯比奉俊昊和是枝裕和更年轻更早在欧洲电影节出道，对比当下的差距真是无以言说。

　　可能有点夸张，中国电影与日韩的差距，估计比中国足球落后日韩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