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8岁少女执意要嫁70岁老汉的真相
1
当了后娘的兰草头一次遇上了愁事。
前房留下的女儿卿卿想要件新旗袍,大年三十前要备下,正月里就要穿上。
男人只有这么一个亲女子,疼得很。仗着地里这些年收成好,把女子供到了西安城里去念书。
十七八的大姑娘,按说过年了想要一件新衣裳没错,以他们柳家这几年的光景也不是置办不起。但是如今不行了。
十月里柳老汉去西安城贩粮,让一辆小汽车撞了。那车是西安城高家的,家主都没出面,料定庄户人家惹不起高门大院,派个司机和管家就把柳老汉送回来了。
管家冷着一张脸,仿佛贵步临贱地,一脸嫌弃地打量着柳家的窑洞,兰芝瑟缩在角落,没敢言声。那管家扔下几块银元,这事就算了了。
不了又能怎样?
那高家老爷子在西安城手眼通天,城防团、警察署里有他的亲戚,每条街都有他家的铺面。
贩粮的钱刨去给佃户们结工钱,请先生看病都不够。柳老汉节俭了一辈子,在他看来,挣下十个该花一个,攒不下钱就算败家。
为了一件新旗袍动用往年的积蓄,对柳老汉来说就跟让他割肉一样难。
可是后娘难当,兰草自从嫁到这屋里,从未跟人红过脸,怎么开口回绝女子的要求。卿卿也是个知礼数可人疼的女子,这回怎么偏偏就为一件旗袍给家里添堵呢?
兰草不好直说,只能让男人自己劝他女子。
喝汤的时候,柳老汉说:“女子啊,咱不要那旗袍成吗?今年光景不好,再说你一个女学生,穿个花花绿绿的旗袍像个啥么?像个姨太太!”
一向乖顺的卿卿突然变了个脸:“你们懂什么?那不是旗袍,是战袍!年三十早上,我要在我屋看到它。”
2
过了正月,西安城的高家又要办喜事了。
年近七旬的高老爷子要娶七姨太。七姨太念过书,年方十八。
高家族里有个从京城回来的文化人,如今在大学里头是有头有脸的先生,跟胡适之这样的大文化人都是有交情的。
为了附庸风雅,大半辈子好听秦腔的高老爷子,硬是陪同族人看了一回文明戏。那戏叫《雷雨》,里面有个叫繁漪的女人迷住了他的眼。
扮演繁漪的正是卿卿。
在她不通人情的作闹下,到底得到了这件旗袍。
兰草翻遍了自己的嫁妆箱子找出这么一匹缎子,湛蓝的底子,白色竹纹。
舍不得请裁缝,兰草仗着在娘家时做得一手好女红,翻看着卿卿拿回来的画报学样式,终于在年三十前给卿卿赶出一件时髦的旗袍。
未通情事的卿卿,穿上这件旗袍就成了妩媚又哀伤的繁漪。站在台上,轻声吐出台词:“一个女人,不能受两代人的侮辱”。
台下的高老爷子看得心痒,找人去打听这是哪家女子。
几十年里,高老爷子遇到过很多好模样的穿旗袍女子。但凡跟心底的那个人有几分相似,他便娶回来。过了门又怅然发觉,那人早化作了一捧黄土,今生难再相见了。
花轿上门那天,柳老汉的腰伤还不能下床,闻听女子自己把自己亲事定了,许的还是撞了他的高家,气得直要拿头去撞炕沿。
亲亲的女子捧在手心里养到十八岁,就这么嫁给老得够当爷爷的高家老爷?
兰草在卿卿屋里垂泪:“女子,你这是图啥嘛?”
卿卿走过来拉住兰草的手,那个嚷着要新旗袍的陌生刁蛮丫头,又变回了往日乖巧可人的女子。
“图一口志气”,卿卿说:“甭管他是高家还是天王老子家,咱不能白白让人欺负。”
兰草大惊:“可不敢胡来!”
卿卿恭恭敬敬地跪下,第一次喊了一声娘,以往她只是跟兰草叫姨:“娘,有你在咱屋,我放心。也甭挂记我,路是我自己选的。”
兰草终是把卿卿送上了轿。她像是一棵长在窑前的树,一动不动地遥望着渐行渐远的迎亲队伍。直到唢呐声被风吹散,直到喜轿那抹红影变成一个红点点,又消失在黄土地的烟尘里。
卿卿在画报上看过一张结婚照,那个叫林徽因的女子嫁给了年貌相当的梁思成,两人双双把书读到了国外。照片上男的穿着西装,女的穿着婚纱,据说那婚纱还是她自己设计的。
卿卿也曾幻想过这样的姻缘。如今终是蒙上了盖头,坐了十里轿子,跨过了高家的火盆。
洞房里没有摇动的烛影,财大势大的高家早就装上了电灯。卿卿是个鬼机灵,提出要跟高老爷子喝合卺酒。实际是不想委身于他,灌醉了他,料想他便不能成事了。
却不想头一次喝酒的女子,哪能灌醉一个喝了一辈子酒的老汉?高老爷子脸膛微红,卿卿却已醉得不省人事了。
卿卿醉卧在喜床上,高老爷子一点点凑近。这个小女子的小聪明他哪能看不出来,他这一生不缺女人,在年近古稀时还能有一个女子对他使这种小聪明,倒显得可贵了。
再没了往日娶姨太太时的洞房激情,再没了多瞧两眼就心跳喘息的年轻光景。高老爷子扯过红被,轻轻盖在了卿卿身上。
当他看到自己枯瘦的手与卿卿那春桃般的嫩脸形成的鲜明对比,高老爷子一瞬间收回了手,低声叹了一句:“还是个娃呀!”
3
和大部分大户人家一样,高家有个人老珠黄吃斋念佛的正房太太,其余家庭成员,卿卿嫁过来后也都一一认全了。
二姨太是个能干的,管着家中琐事,遇到大事还是要跟大太太和老爷商量的。
三姨太原是唱碗碗腔的,四十岁上下,风韵犹存,在卿卿入门前主要是三姨太伺候老爷子。
在卿卿之前的四五六姨太,都由于某种不可深究的原因早早去了,身后没留下一儿半女。
老爷子女儿不少,最大的比三姨太还大了几岁,嫁人的嫁人,去外省念书的念书,留洋的也有。儿子,只有三姨太所生的少爷腾飞一个,今年二十岁。
作为新嫁入高家的七姨太,卿卿的日子美得很。
上头的三位太太年龄都足够做她长辈,言语间对她尽是体贴疼爱。好吃好穿日日往她屋里送,体己钱花也花不完。
老爷子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对她从未染指。
外人眼中,七姨太过门三个月,老爷子日日在她房中,给足了她体面。
可她看得出,老爷子跟她说话的时候,眼中竟渐渐生出那种对自家女子或孙女的慈爱宠溺。
卿卿提醒自己,可别被这朱门酒肉臭迷了心智,忘了自己是为什么而来的。
直到那一日管家以搬花瓶为由摸进了她屋里,青天白日就对她举止轻浮动手动脚。
管家眯缝着三角眼,眼角的褶子便更多了几道,理直气壮地跟她说:“你初来乍到得识时务,太太不管事,二姨太性子软,三姨太有儿子,后面几个姨太不顺服,便没落着好下场。你要想在这高家立住脚,少不得找个靠山。”
说话间,那瘦骨嶙峋的手已经从背后越过她的肩头,一寸一寸地往下蠕动。
卿卿卯足了毕生的胆气,抄起桌上的花瓶兜头砸在了管家头上,怒道:“高家当真是没人了吗?一个下人几时就成了靠山?”
管家捂着脸,血却从指缝里不断地往外漏。
卿卿从地上捡起一片碎瓷,冷不防抵在了管家脖子上:“你七姨太不是吃素的,最好别惹我。”
说罢卿卿高声唤着门外的丫鬟:“去请个郎中先生,架子上的花瓶掉下来,把管家砸了呢!”
管家恨恨地仓皇离去,卿卿才泄去了所有勇气,蹲在地上低声哭了起来。
她后悔了,后悔自己的鲁莽,后悔自己的好奇心,也后悔自己年少无知一腔孤勇。
她后悔嫁进高家来。
一个管家都敢这样嚣张欺主,这高家的水深得很。
水深又如何?卿卿狠狠地抹了把泪。
开弓没有回头箭,入高家是为了来寻仇的。既然嫁进来了,慢说是水深,便是龙潭虎穴也只得闯了。
4
卿卿要把高家搅个天翻地覆。这心思不是一日两日了。
三年前,柳老汉给她寻下了后娘兰芝。卿卿三岁没了亲娘,早不记得有娘疼是个什么滋味。
如今自己进了女校念书,个把月才回来一趟。农人屋里活计多,有个人来给柳老汉洗衣烧饭,卿卿是支持的。
兰草过门后,样样活计做得好,人也长得周正。无论当后娘还是当续弦,兰草都无可挑剔。
因着无可挑剔,卿卿慢慢心里起了疑。
兰草四十岁上下,不是老姑娘,按说应该是嫁过人或者生过子吧?可她通身都是初婚新嫁的气质,与人说话守礼之余还有些羞怯,跟村里那些婆姨全然不同。
兰草持家的好手艺,也不是普通庄户人家能学到的。
兰草疼爱卿卿,是当亲女子那样的疼。夏季给她裁小褂,入冬给她缝新袄。每次要回学校,兰草都备下新蒸的馍和一罐辣子。从小没娘的卿卿,长到十来岁才有了被娘疼的滋味。
这个后娘没得挑,只是,不太像“后娘”的样子。
卿卿留了心,走了几趟兰草娘家村子,便打听出了兰草的过往。
兰草家里娃多养不下,懂事的兰草十来岁就进城寻事做,最终寻下了高家的活计。
进了高家,她在三姨太屋里做丫鬟。手巧、心细、话少的兰草就是在那时学到了许多持家过日子的手艺。
三姨太有了身孕,那时正值壮年的高老爷子便不大到三姨太屋中来了。
听闻老高爷子去了烟花之地,听闻他有心再娶一房,三姨太坐不住了。
一个女人要挽住一个男人,什么法子都想得出来。
高家到高老爷子这一辈是独根苗,偏偏高老爷子膝下尚无儿子,三姨娘这一胎如果生个男娃,这一辈子的富贵福气就稳住了。
十来岁的丫鬟兰草自有一番俏模样,却不想这俏模样给她招了祸。
三姨娘夸赞兰草小衣裳做得好,顺手将新旗袍赏给她。
年轻女孩儿家,哪有不爱美的。兰草见过阔太太俊小姐们穿旗袍,如今自己竟也得了一件,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美事。
自然是不敢穿出去招摇的,但还是禁不住欢喜。晚上回到丫鬟房中常常偷偷穿上,对着镜子美一美,那几乎是兰草少女时最幸福的时光了。
一晚,兰草在房中刚换上旗袍,在三姨太房中喝了酒的高老爷子闯进了她房中。不知道他喝了多少酒,扑上来就把兰草糟蹋了。
贵人多忘事的高老爷子过后压根不记得这档子事。睡了一个丫鬟嘛,小事,自有太太姨太太们料理。
当时不敢反抗,过后不敢声张。思及好心的三姨太对自己如同亲妹子,兰草便把委屈诉诸了三姨太。
三姨太一手撑着后腰,一手拿着苏州来的丝帕拭泪,叹她是个苦命女子,说要替她做主,不叫她白受委屈。
做什么主呢?不过是把她抬成高家的妾,这并非是兰草所愿,可如今也没得选了。
兰草默默地在她的丫鬟房里安胎,三姨太房中的活计不再使唤她,她也不便在人前走动。日子得一天天熬,熬到胎儿瓜熟蒂落,她才能熬出个结果。
喝着三姨太花大价钱请人给她配的安胎药,兰草还是早产了。这一早产,兰草和三姨太生产之期便是前后脚的日子。
生产那日,兰草在婴儿震天的哭声中朦朦胧胧听到产婆说:“是个男娃!快去回三姨太!”
可是第二天,有人告诉兰草,三姨太生了个男娃,老爷子高兴着呢。而兰草的孩子生下来瘦弱,奶都没吃上一口,昨夜已经没了。
本分,不代表蠢笨。兰草什么都明白了。
一辆破牛车,五块银元,兰草被从高家后角门送出,回到了她黄土坡上的娘家。丑事传千里,时隔二十年,乡邻们仍记得此事。
倒无人背后说她一个不字,只是提起兰草,人们说这女子苦命呀!
5
卿卿打听到了此事,暗自抹了一回泪,却没跟屋里说。她想女人到了兰草那个年纪,谁没个过往呢?不提,便是不去揭这个苦命人的伤疤。
卿卿长到十八岁,头一次独自一人怀揣心事。就连她最要好的同学月如看出她有心事,她也没倾诉半个字。
有将近半个月,月如没来上学,卿卿去了月如家里探望,月如爹妈没让见,只说月如要嫁人了,以后不要来说学校里的事,怕活了月如的心。
看来月如并非自愿,那她爹妈要把她嫁给谁呢?卿卿日日愁着,也日日想办法打听着月如的消息。
又过了一个月,有了月如的消息,她死了。
原是个活蹦乱跳的女子,爹妈为了高聘礼,把她嫁给了高家老爷子做妾,不到一个月,人就上吊死了。高家下人把尸首送回月如娘家,丢下了几块银元。
自小最好的朋友死于非命,卿卿日日痛哭,一闭上眼睛就看到月如平日笑起来露出小虎牙的样子。日落的时候更伤情,门外的树影一晃,就仿佛月如端着一碗凉粉来寻她。
这痛不知何时才能好,然而也没等到她好,她爸就让高家的汽车撞了。又是几块银元打发。
兰草,月如,柳老汉,卿卿在乎的人们竟都是高家的受害者。乖巧了十八年的卿卿愤怒了。
她费尽心思打听到,高老爷子对穿旗袍的女子总会格外多看一眼。
只因他年轻时钟情过一个常穿旗袍的风尘女子,却因族中反对,未能成婚,那女子只得在红尘中飘零,没几年一场大病去了。
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那时还有些男人不肯剪去辫子,那时旗袍是刚时兴的衣裳。不仅仅是那天演《雷雨》,卿卿其实穿着那件旗袍出入高老爷可能出现的各种场合,在他眼前晃了多次。
终于如愿嫁进高家,原想着凭一己之力把高家搅个家败人亡。可一个管家就让卿卿意识到,自己到底太草率太天真了。
农人家里长大的小闺女,不懂得宅门妇人那套算计,不知天高地厚地闯进来,卿卿发现自己满腔愤怒和仇恨竟无处发泄。
老爷子依旧日日巡店,晌午后回来,有时晚上有应酬。
大太太依旧日日阿弥陀佛。
二太太依旧忙忙地张罗着府中琐事。
三太太依旧喝茶听戏打麻将,逍遥快活。
卿卿暗自恼火,她嫁进来就好像水缸里掉进一颗沙子,无波无澜,并没给高家任何人添一丝堵。
这是旁人的生活,她越发觉得自己不该冒冒失失闯进来。
于是开始想念月如,想念她们一起念书的日子。
那一天她在花园中闲闲地颂着一首雪莱的诗,一回身便看到三姨太屋的少爷腾飞,穿着白衬衫,袖口高高挽起,就那样双手插兜站着,似乎已看了她半晌。
该说句无用的寒暄的,可她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少爷?她又不是丫鬟。叫名字?她辈分是长的,但年龄比他要小。
就这么木木地站着,倒是那腾飞少爷先开口说了话:“书房里有很多书,你要愿意看就去拿。”
说罢抬腿走了,走了几步又站定,摇了摇头:“你实在不该来这里。”
管家阴狠,这个少爷也不简单。他似乎什么都知道,又似乎只是因为可惜她一个女学生做了姨太太,随口一说。高家,越发让卿卿摸不透了。
她想试着吹枕边风。
其实枕边并无人,高老爷每次到她屋里都是睡在塌上,乍暖还寒的初春,老汉一把年纪临窗而卧,睡前嘴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哼着秦腔,那声音苍老缓慢,卿卿每晚就在他的唱腔中沉沉睡去。
一面怪自己怜悯仇人,一面安慰自己是善待老人,卿卿到底还是在老汉的榻上多添了一床铺盖。
老汉不叫她名字,也不叫她姨太太,开口说话只叫她“娃呀”、“女子”,句句都是一个老人对晚辈的称呼。
他常常自顾自地跟她讲过去的事,那大风大浪的一生似乎有太多故事讲也讲不完。
她慢慢也给他捶腿沏茶,明面上当着姨太太,私下里成了他老来寂寥时的贴心小棉袄。
大人物嘛,或许许多恶事不是他亲自所为,他并不知情。卿卿在心里慢慢原谅着高老爷子,慢慢给这个对自己慈和的老人找借口。
她开始跟她倾诉,这是过去在娘家没有过的。自小没有娘亲,没有人灯下把她搂在怀中说体己话,她爹柳老汉忙着伺弄庄稼,带着长工们下地,也不会过问她那些小闺女的心思。
学着绣个花,手扎了好几下却没绣成。
这类小事她开始下意识地对高老爷子抱怨。那抱怨里是小女子的娇嗔,她自己竟没意识到。
6
初夏时,高家出了点事。
管家替高老爷巡铺子,因为跟高家绸缎庄子的掌柜有私怨,糟蹋了人家闺女,还做假账黑了铺子上的钱。
那掌柜在高家干了十几年,是个厚道人,因着性子耿直得罪了管家,明里暗里被使了不少绊子。如今闺女被管家祸害寻了短见,掌柜一怒之下把棺材抬到了高家大门前。
有记者把这事见了报,高家门里上上下下愁坏了,高老爷子却在卿卿屋里喝着茶。卿卿几次欲言又止,高老爷子稳如泰山。
在卿卿还暗自揣度如何能拿捏分寸地添油加醋时,高老爷子淡淡地说:“管家跟了我三十年,手底下盘根错节,年轻时走货他还救过我的命。有些事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啦,操不起心了。”
原来他都知道,但一直纵容。因着他的纵容,害了多少人?
卿卿恼火他,也恼火自己几句好话就把他看成了心慈的老汉。
卿卿气冲冲走上去收回盖在高老爷子膝头的小被,没好气地胡乱叠着。又觉得自己的恼火这样表达,倒像是小闺女使性子,小家子气了。
高老爷子宠溺地看着她的孩子举动:“女子,谁惹你了?”
卿卿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裹,亮出一堆碎了的花瓶瓷片给他看,有几块碎片上分明还带着干涸的褐色血迹。卿卿抽抽搭搭地哭着,说了管家摸进屋来那天的委屈。
高老爷子这才动了怒:“欺负到我女子头上了!”
没有可以永久埋藏的恶事,只看高老爷子想不想深究。因为管家敢打卿卿主意,高老爷子震怒之下很快查清了管家做下的恶事。
那不明不白早早去了的四五六姨太,包括月如,或因不堪受辱寻的短见,或遭到长期恐吓和挤兑,郁郁而终。
高家报了官,管家被警|察署带走了。没几天报纸上有了消息:管家被枪决了,照片上他被五花大绑,背后是一群百姓指指点点咒骂不休。
管家的死给高家挽回了名声,这倒让卿卿心里猫挠一样闹腾。原本她是想让高家名声扫地的。但没成,遗憾呀!
可一方面她心里有声音在说,高老爷子也不算为富不仁,顶多算是御下不力,若真狠狠地报复他,委实是冤枉了他。一个愤怒的卿卿,和一个良善的卿卿日日在心里打架。
学堂里的先生没讲过宅门里的腌臜事,也没教过卿卿如何算计人。但人要想学“坏”,是无师自通的。
管家的事被捧到明面上,是卿卿的筹谋。
卿卿到底念过书看得懂账目,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管家月月在那家铺子的账面上做手脚。她找到那家掌柜,提出要联手扳倒管家,那掌柜吃了多年的暗亏,有人出头自然是好。
掌柜倒是有闺女,早早送回了老家,那被糟蹋的女子,是雇来的青楼女子,抬到高家门前的棺材,是空的。在高家门前摆上一天,把事情闹大后就下了葬。
按着先头说好的,卿卿出钱,管家派人出面,给青楼女子赎了身。那女子感激之余告诉卿卿,管家对她不轨时她佯装激烈反抗,管家怒极吼了一句:“别说是你,女学生老子也不是没弄过!还不是几块银元的事!贱人贱命!”
卿卿往回走,口中喃喃地念着雪莱的诗。
念书的岁月里,她常和月如坐在树荫下,晃着腿,齐齐地念着诗。那是属于她二人的,遥远的美好。
口中是诗,心里却低低说着:月如,我给你报仇了。
7
卿卿买了很多东西回娘家。柳老汉的腰伤已经能下地走走了,但还干不得重活。
兰草苦口婆心地跟卿卿说:“可不敢胡使性子,咱惹不起人家。高家那少爷是好心人,时常来咱屋里探望,回回不空手,回回扔下银元。”说着说着兰草就走了神,怔怔地住了声。
卿卿想真好啊,苦命的兰姨见到了儿子,不求与他相认,知道他平安地长成个有学识的小伙子就知足了。
卿卿觉得高家门里没有糊涂人,腾飞也许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她想探探腾飞的口风,饭厅里花园中却再也没碰到过他。下人说时局不安生,腾飞少爷也不安生,日日忙着推翻一个什么,再建立一个什么。卿卿想,腾飞是个干大事的人呢。
腾飞失踪了。
但凡他常去的地方都寻不见他,倒是总有鬼鬼祟祟的外乡人三五成堆地守着。
盛传高家少爷离了西安城,成了革|命|党。
革|命|党是啥?
革|命|党就是说书先生讲的那号替天行道的人嘛!
独子跑了,高家老爷子急火攻心中风了。卿卿过门后就没见过的那些高家女儿,如同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散出去,就再没回来过。
大太太重病下不了床,二太太依旧管着府中琐事。三太太,卷了细软回娘家了。
或许因为腾飞少爷过去默默照拂了她家那么久,或许因为高老爷子对她的疼惜,卿卿这个自诩跟高家没瓜葛的外人,却还是自愿留了下来。
卿卿忙得很,高家的生意由她出面主理,赶鸭子上架倒把她逼成了个能干的生意人。老爷子日日要她照顾,倒像个孩子一样,离不得她。
一晃腾飞走了两年,老爷子有一日口齿不清地唤她:“女子,你就是我女子!当年老三送走那女子!”
卿卿一惊,没忙着否认,先问老爷子是怎么知道的。
老爷子又叽里咕噜地说了半晌,总算说出了个大概。
娶她这个七姨太的酒席上,腾飞把父亲叫到一旁,道出了三姨娘当年做下的好事。
腾飞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卿卿穿着嫁衣的身影上,叹了一句:“ 三姨娘给我生下那个妹子,还活着。”
其实稍加琢磨就能想通卿卿不是那孩子,年岁就不对。但许是老爷子晚年一个女儿都不在跟前,他愿意相信卿卿就是他的女子。
回想腾飞当年说她不该来这里,他其实真的什么都知道。他故意误导老爷子,是为了安抚老父的孤寂,也是为了保全她的清白。
真是个做大事的人,不声不响把什么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8
腾飞走后三年的某一日,卿卿偶然得闲想起去书房看看。
没了读书识字的腾飞少爷,书房再无人踏足,高家如今怕也只有她会来书房瞧一眼。
藏书不少,卿卿随意翻着,仿佛回到了少年时光。在一本雪莱诗集里,她翻到了一页泛黄的纸,那是腾飞走之前写给她的信。
卿卿吾妹:
深谢你与柳叔真心善待母亲,思及母亲半生飘零,终得圆满,腾飞聊感欣慰。然山河动荡,愚兄少时立志,此身许国。唯觉不孝男愧对家门。
余走后,望吾妹善自珍重,天高海阔惟愿吾妹平安顺遂。若不计家门前嫌,于府内照拂老父,腾飞感激不尽!愚兄无所回报,唯以满室书香相赠,望吾妹囿于内宅而怀四海胸襟。
愚兄此去,但求挣得个民主、自由的新天地,为母亲,为吾妹,为苍生! 腾飞顿首
卿卿站在书香与墨香里泪流满面,腾飞早在三年前就把一切嘱托给她。
那一句“吾妹”,道清了她与高家的一切旧恨。他是自己后娘的儿子,也便是自己的兄长,不必对他的暗中照拂言谢,也不必对他家门中的旧事含怨。
腾飞在忙着什么卿卿不懂,只知道他在做着撼天动地的大事。
卿卿想起在学堂里和月如的好时光,不过三四年光景,却恍如隔世。
如果当初没有冒冒失失地嫁进高家,自己如今是不是也像街上那些学生一样,传阅着报纸,三五成群地议着天地大事?又或者她已学有所成,当了一名女先生。
无论哪种假设,终是不成现实。
卿卿做过的事从不后悔。
既嫁进高家,便成了恶人。
既应承了高老爷子对亲女子般的疼爱,便好好孝顺他。
既读了腾飞那封信,便替他好好撑住高家门。
多苦多难都熬着,守住这份家业,给高老爷子养老送终。
这些都做好了,就去找兄长腾飞。
换一种活法,活回她原本意气风发的模样,活成他那样做大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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