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二婶子(十四)

栏目:热点资讯  时间:2023-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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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傻二婶子真的回来了,她提前一年多回到村里。

  获得自由的傻二婶子回来没多久,就像久旱的禾苗逢甘霖,充满了活力,体态渐渐丰腴起来,美丽的大眼睛透着和善的光,红润的面庞总是带着笑意。有时在她的院子里传来动听的歌声,"洪湖水呀,浪呀么浪打浪啊","这一回我可要自己找婆家呀"。人们惊诧于傻二婶子歌喉这么美妙,唱得这么动听。人们对她坐监狱的经历给予了最大的宽宥,那实在是忍无可忍,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应激之举。她不是一个坏人,倘若再不反抗,她就会被傻二活活掐死。她入狱八年,实际上是她的福气,是天道酬善,老天爷保佑着她躲开了傻二的折磨和蹂躏,倘若不然,也会被傻二摧残的生不如死。她真的有福,傻二死了,她也回来了,再也没人欺负她了。她应该有自己的幸福,她这么漂亮,又这么年轻,四十来岁的年纪,还有一半的人生路程要走呢。她应该有一个伴,有一个知冷知热疼她爱她的男人。于是,村里一些热心的婶子大娘姊妹妯娌都劝她再走一步。

  "吉星他娘,趁着年轻,再找个伴吧,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常法。"

  "侄媳妇,再走一步不是嘛丢人现眼的事,现在自己种地,没个老爷们儿操持着是不行的!"

  "二嫂,你说,要什么样的,有什么条件,说出来,我们给你张罗!"

  对这些善意的规劝,傻二婶子都以微笑表示感谢,又都以摇头表示拒绝。一些善良的女人叹息道,吓破胆了,真是吓破胆了,让那个傻二折磨得吓破胆了,一提起男人心里就害怕,这心病啊,且不好治呢!还有的说,傻二婶子拒绝再嫁,是为孩子着想,怕后爹给吉星气受。吉星是她的心头肉,受气的滋味自己尝得够够的了,她可不想让儿子受气。

  街坊们的分析并非没有道理,但我知道,这并不是主因。傻二婶子还在等着陈家兴。

  我跟她谈起了此事。

  "别等了,再找一个吧!"我说。

  傻二婶子叹了一气说,"也不是没想过,也想把他在我心里的位置让给别人,可是办不到,他赖着不走,除了他,我心里搁不下别人!"

  秋天来了,天气凉了,一群大雁往南飞。就像天气预报有寒潮袭来那样,村里突然出现了一些关于陈家兴的传言。有的说当年他出逃到南方边陲,参加了当地的贩毒组织,在一次与另一贩毒团伙火并中,身受重伤,同伙一看已无利用价值,便把他推下山涧,悲惨地死去。据说前两年有关部门还来县里调查过陈家兴。另一说法是他逃到了东北,投奔了远房亲戚,后来做买卖到了俄罗斯,娶了一个金发碧眼的俄罗斯姑娘,现在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第三种说法最为流行,说村里人有亲戚在南方某大城市打拼,见过陈家兴,这小子可抖了,住洋楼,坐豪车,身边美女如云,不是一般二般的人能傍乎上的。

  一位著名作家说过,人们不能只靠吃米活着。生活越是单调枯躁,越容易产生一些趣事逸闻,正如餐桌上为乏味的饭菜增添一些调味品。人们或道听途叫,或信手杜撰一些东西,来填补精神的空虚,也就不足为奇了。这些传闻,人们都视为耳旁风,谁去证明它的真伪呢,再说有什么意义呢?那个人已经消失了十多年。

  傻二婶子倒是认了真,她几次找到我。

  "你听说了吗?"她神情有点忧郁。

  她显然是指关于陈家兴的传言,"听说了。"我点点头。

  "我在想一个事,"她说,"你说,当初他和我好,是可怜我同情我呢,还是真喜欢我呢?"显然,她在重新审视自已与陈家兴的爱情,这种重新审视,无疑是对二人关系的一种动摇。实事求是地讲,陈家兴对她的爱,是从可怜和同情开始的。

  不久后的一天,傻二婶子又找到我,她有些憔悴,眼角挂着泪痕。

  "你说,这世界上有永远不变的爱情吗?"她眼睛直视着我,像是要我立即拿出答案。

  "有的。"我举出梁山伯与祝英台等古今中外的许多例子。

  她摇了摇头,"你说的都是书里戏里的,那都是故事。你没听说那句话吗,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我和他还不是夫妻呢。事物都是在变的,就好像水,天凉时是水,天冷时变成冰,再热了变成汽,蒸发蒸发就没了。"

  "这是家兴说的?"我问。

  "不,是我说的"傻二婶子说,"就在出事的那天晚上,下着小雪,看垄沟时,我给家兴说的。"

  我不知当时发生了什么,这个二婶子,怎么说这样的话呢?

  又过了几天,傻二婶子又来到我家,坐在床边,长出了一口气,说,"我想了,我不等他了,我还是嫁了吧!这些地我一人忙活不过来,光麻烦你我又怪不落忍的,吉星要上高中,上大学,我要为他攒个钱。"

  我说,"我倒是不怕麻烦,只是你,别太苦了自己,找个好人家嫁了吧!"这是几句实在话,但是说完之后,我心里却不是很踏实,一种不安涌了上来。我真的希望傻二婶子再嫁个好人家,她那么善良,那么贤惠,好人应有好报的。我怕她一个心眼地痴情陈家兴,若是家兴真的不在了,要是他真的移情别恋了,岂不是坑苦了傻二婶子!然而我又想,如果家兴还活着,如果他还深爱着傻二婶子,如果有一天他出现在这里,而傻二婶子已为人妇,叫他情何以堪?这个陈家兴,你到底在哪里?

  门一响,院里走进一个人,西装革履,戴一副金丝银镜,显得斯文儒雅,那脸型,那走路的姿式,是那么的熟悉。是家兴!我一脚跨出去。

  "家兴!是你吗?"我喊道。

  "是我,我回来了!"家兴紧紧抱着我,我伏在他的肩上,激动地流下了眼泪。"双双好吗?"家兴问。

  "好,就在我屋里,咱们快进去!"我拉着家兴往屋里走,一边喊着,"二婶子,你看谁来了?"

  没人答应。傻二婶子向隅而泣。

  家兴走上前,把她拥入怀里,为她擦去眼泪,轻轻地说,"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来接你娘儿俩了!"

  "你心里还有俺娘儿俩?"傻二婶子冷冷地问,"这些年你一点音信都没有,我以为……"

  "我是怕与你交往,伤害了你和孩子,我发誓,我这一辈子只爱你一个!"家兴说。

  家兴向我们说起离家后的经历。他出逃后,要过饭,伐过木头,在砖厂制过砖坯,下过煤窑,后来到南方闯荡,现在已是一家公司的老板。

  "这些年,为什么一点联系也没有?"我问。

  "不敢哪!"家兴说,"我怕一旦联系上给吉星娘儿俩带来伤害。最近我才得知发生的一切,这才急急地赶回来!我来晚了!"

  "晚吗?不晚啊,好饭不怕晚!"我问傻二婶子,"是吧,二婶子?"说着,我走出屋子。

  屋里,一对相爱的人紧紧拥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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