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手术室之前，爱人哭着对我说，我们不要孩子了

　　*本文首发于2021-03-17

　　出院第一天，此刻我正躺在家里，一边养伤口，一边记录下这次惊险的经历。一是给最近火热的代孕风波留下点警戒；二是以后给我的孩子看，当年你妈我多么勇敢。

　　7天前，我从市妇幼保健院生殖科的取卵手术台下来，那时谁也没想到，我即将面对迄今人生最大的挑战。要知道，从小到大，我身上最大的伤可能就是小学时下巴磕的小口子。

　　人工授精失败，无奈准备取卵

　　我一直身体健康，没有孕产史，结婚四年未避孕，但一直怀不上。决定去生殖科之前，一直抱着侥幸：我还年轻，可能只是孩子缘没到，再等等……这一等就是四年，度过了爽歪歪的二人世界——其实我们两口子都在逃避，不想这么年轻就承认自己不孕不育。事实证明，如果早一点去医院，现在孩子可能都会走了。

　　去年4月，我挂了生殖科主任医师的号，开始了漫长的求子之路。我们经历了5个月繁琐的前期检查，反复尝试自然受孕无果。

　　9月9日，第一次人工受孕。10月1日，月经准时到来宣布失败。我默默鼓励自己，没事才第一次嘛，继续努力！

　　11月11日，第二次人工受孕。12月1日，月经又准时来了。都走到这儿了，还得继续啊。

　　12月12日，第三次（没错，不是双11就是双12特别好记）。生殖科规定，三次人工受孕不成功，才可以进入试管婴儿流程。那天，我特别有信心，觉得这次一定可以；医护人员鼓励我说，这次能成功就少遭点罪啊。可是，1月1日月经还是准时来了……

　　所以，我“顺利”进入了试管婴儿阶段。前期需要打十几天促排卵针，并反复用B超监测卵泡情况，待卵泡成熟后，就可以取卵取精结合。别看我的描述轻描淡写，取卵前这十几天，我几乎天天跑医院打针、做B超、抽血。瘦小的我，两只手臂都抽淤青了。

　　取卵日，钻心的痛

　　取卵前一天，我在生殖科宣教室认真听取各种注意事项：从前一晚12点到取卵结束都不可以进食进水，取卵后可能会出现腹水等情况……嗯，了解了。

　　第二天， 我和爱人高高兴兴出门了，原本计划着晚上回来要去逛街，因为医生说取卵后要多走路。谁也没想到，我当天就没能回家……

　　8点，准时到达生殖科，确认了夫妻双方的指纹，签字，换手术服，占好一张床准备取卵后休息。

　　9点，当天取卵的9对夫妻被一一叫去抽血、清洗、扎留置针。很快，爱人就被叫去取精室，我在外面玩手机等着，心想，反正全麻，一会睡一觉起来就好了，中午要吃好吃的。

　　陆陆续续，其他妻子取卵术结束出来，麻醉没有完全醒，但精神很好，可以躺着互相聊天，跟我说没事的，一点感觉没有。我心里更加放松了。

　　10点多，终于叫到我，我小跑着就进去了。躺上手术台，麻醉师通过我的留置针注射了点药，只记得我说了一句话，觉得开始晕，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11点，医生拍醒我说，起来吧结束了。医生搀着我出去，并把我交给了爱人。我当时肚子有点疼，脑袋有点晕，医生说休息会就好了。于是，我闭眼休息到麻醉完全醒，爱人给我喝水，还买了粉，可是我一点都吃不下，肚子还是疼。

　　医生说，会有点疼的继续休息吧，要下午3点复查个B超才能走。于是，我忍痛躺到了下午，这期间，医生告知每对夫妻取了几个卵，我是26个，当天最多的，什么？这么多！隔壁床还恭喜我，说年轻就是不一样，这是我那天在生殖科最开心的一刻。

　　等轮到去做B超，我发现腹痛没有缓解，反而愈演愈烈，起不来床了……爱人着急了，赶紧去找主治医生，她和取卵医生一起给我做了B超，而且是3次，我已经疼得嗷嗷叫，越来越多的医生护士跑进来看B超屏幕。他们在说着什么，可是我完全听不清，因为太疼了。

　　折腾到下午5点，生殖科说可能是卵巢扭转，赶紧转妇科住院吧，不能回家了。他们拿轮椅推着我去妇科，我一边疼一边还想，应该没事的吧。

　　在妇科，半夜急诊手术

　　妇科医生做了一系列检查、抽血，复查了超声，我又疼得嗷嗷叫，整个住院部都听见了。

　　医生说今晚住院观察，明天再看情况如何。爱人去办住院手续，打电话告诉我妈——我们俩从一开始去生殖科就从没跟双方父母提过，觉得自己折腾就好了，等怀上了告诉他们好消息就好。这通电话也只是告诉她，我们这几个月做了辅助生殖，说今晚回不去了。

　　电话挂掉之后，我开始了漫长的忍痛阶段，上腹部开始出现一阵阵痉挛似的疼痛，每次都差点以为自己要过去了，难以呼吸，以为自己会窒息……

　　一直疼到了夜晚10点多，医生再做检查时我已经一躺平就疼到不行，感觉没法呼吸。医生也被难住了，不躺平看不清啊。没办法，只能左侧位勉强给我做了最后一次床边超声——做完结果是，立刻去急诊手术！

　　爱人被通知去缴费，我勉强起来换病服，重新扎留置针（早上在生殖科扎的留置针已经被我折腾出血了），这期间需要躺平，我又疼了好几阵。夜晚11点多，整个妇科住院部都是我的嚎叫。

　　进手术室之前，爱人哭着对我说，我们不要孩子了。他的泪水滴到眼镜片儿上，心疼地扶着我。我也哭了，心疼自己也心疼他，年纪轻轻就担负了这么多。另一边，医生拿来一堆纸跟爱人谈话，比如可以微创就尽量不开腹、尽量保住卵巢、要做好有生命危险的准备……我吓到了，赶紧用最后的力气跟他说，叫我妈来。

　　于是，夜晚快12点，我被推去了手术室，我妈已经到了。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他们一眼，手术室门就关上了。躺上了手术台，依然是左侧位。麻醉前我很焦虑，医生安慰说，麻醉后不会再那样肚子疼的放心吧。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已经回到病房，感觉好冷好冷，浑身发抖动不了，沉沉地睡过去了。

　　图片来源丨作者供图

　　了解病因，感到后怕

　　总算挺过来了，接下来就慢慢恢复。第一天拔了胃管，第二天拔了导尿管并开始在搀扶下起来走路，第三天拔了导流管并开始吃半流食，第四天终于不头晕了，第五和第六天开始恢复了力气，可以慢慢自己上下床了。

　　终于，伤口拆线结算出院，我这恐怖的取卵经历告一段落。回到家我才认真看了出院小结，明白了那天夜晚有多凶险。

　　出院小结是这样写的：盆腹腔见积血及积血块约800毫升……左侧输卵管行走扭曲、僵硬，伞端为盲端，远端1/3增粗膨大约3x3x2厘米……右侧卵巢增大约8x7x7厘米，质脆，见长约4厘米破口及多处活动性出血。

　　简单来说就是，我的卵巢破裂、腹腔有积血，所以腹痛。又因为这次手术，我才知道了自己真正不孕的原因是“双侧输卵管积水肥大+盆腔广泛粘连”。

　　手术中间医生出来告知爱人，建议切除双侧输卵管，因为肥大的组织未来有病变可能性，还会影响胚胎移植的成功率，而我已经取了足够多的卵用于试管胚胎的培养。为了我以后着想，家属签字同意了。当晚的手术进行了两个多小时，全称是“双侧输卵管切除术+卵巢破裂修补术+盆腔广泛粘连分离术”。

　　现在回想起来，真的后怕，如果我们取卵后回了家……如果生殖科医生没有果断把我转去妇科……如果妇科没有及时进行手术抢救……哪一个发生了我可能都会看不到明天。现在我们已经从生殖科得知，26个卵培育成功了7个胚胎，已经冷冻起来，等我身体恢复就可以移植了。呼——也是值得了。

　　希望我的孩子以后看到这篇文章，能了解妈妈怀孕的经历，也以此警戒那些想要通过“卖卵”“代孕”挣钱的女孩子们千万别走错路，一定要珍惜自己的身体。

　　医生点评

　　左蔚雯 | 复旦大学附属妇产科医院妇科住院医师

　　通常，在不使用避孕措施的情况下，正常性生活一年及以上仍未怀孕可诊断为“不孕（育）症”。作者未避孕未孕四年才就诊，确实是略“心大”了。

　　导致不孕（育）的原因很复杂：对于女性，输卵管因素和排卵障碍相对常见，也有子宫阴道结构、发育异常等因素；对于男性，精子生成、发育、运输过程中任一环节异常均可导致无法受孕；也有其他免疫、不明原因等少见因素。不孕（育）症的夫妇，放平心态，不要责怪自己或伴侣，也不要讳疾忌医，应当主动寻求医学帮助。

　　怀孕不是一个人的事，建议男女双方共同前往有资质的医院妇科及男科就诊。采集病史及查体是诊疗第一步，对寻找原因有重要意义，请知无不言、配合检查。辅助检查一般按照无创至有创进行：男性需按要求留取精液行常规检查，女性可进行生殖道分泌物检查、激素内分泌水平测定、超声影像、宫腹腔镜等检查。许多检查有时间要求，常需跨越好几个月经周期。

　　作者写到自己不孕的原因是“双侧输卵管积水肥大+盆腔广泛粘连”，这种情况可以通过输卵管碘水（油）造影检查发现，亦可通过腹腔镜手术干预。常规治疗仍无法妊娠的夫妇，可考虑辅助生殖技术（assisted reproductive techniques，ART）。

　　作者经历了人工授精和体外受精-胚胎移植两种ART。人工授精（作者所说的人工受孕），即人为将精子注入女性生殖道内使其受孕。体外受精-胚胎移植，即大众俗称的“试管婴儿”。每一步骤都面临着风险，请大家务必前往正规医院操作。

　　ART作为一种医疗手段，本身目的是为了帮助不能正常受孕的夫妇获得健康子代。但不法分子利用这一技术，进行取卵、代孕、性别筛选等新闻时有报道。无资质、无条件情况下进行不规范的ART操作将面临巨大风险，也许获得的将是无法承受的后果。

　　作者所经历的卵巢破裂是各种术中、术后并发症中的一种，其他还有卵巢过度刺激综合征、周围脏器（肠管、输尿管、血管）损伤、多胎妊娠、异位妊娠等，严重并发症可能导致卵巢功能的丧失甚至生命危险。

　　作者经历了这次“鬼门关”，最终总算是平安，希望能受孕成功获得全家期盼的小宝贝。

　　个人经历分享不构成诊疗建议，不能取代医生对特定患者的个体化判断，如有就诊需要请前往正规医院。

　　作者：祈求万事顺遂的小可爱

　　编辑：路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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