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如磐石》,一场生活奇观

栏目:教育管理  时间:2023-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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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中国最厉害的类型片原创作者之一,陈宇和张艺谋导演连续合作了三部电影,最近上映的一部就是长假期间话题度最高的《坚如磐石》。从小热爱电影的他,对电影的期待是像变魔术一样引起观众的情感反应,但创作过程在他看来是在人类情感混沌的黑箱状态中,像做数学题一样寻找因果关系,寻找一种秩序,不断试图探寻生活的真相。作为自我定位为讲故事的人,这是他最大的满足感。

  在音乐声中,陈宇轻松完成当天的拍摄。作为中国最厉害的类型片原创作者之一,导演张艺谋的《满江红》、《狙击手》和刚刚上映的《坚如磐石》原著和剧本都出自他之手。

  眼前的他戴着标志性的礼帽,温和但坚定。他从小热爱电影,小时候管宣传的父亲负责放映露天电影,陈宇曾坐在观众对面看观众的脸,看到某个情节观众就笑,某个情节观众会睁大眼睛紧张。

  " 你很准确地知道,当一个电影走向什么台词时,观众是什么反应。像个魔术师一样不停从一个帽子里拿出兔子来,一扔观众会发出一个惊呼,这对我影响很大。那时我想以后我要做一个能带给他们魔术般心理感受的人。"

  陈宇,身着 Prada 可拆卸翻领大衣

  他走上了电影之路,一路从北京电影学院硕士到中央戏剧学院博士,再到北京大学艺术学院教授,精进学业,精于研究,结合戏剧的深厚历史,以亚里士多德为偶像,面壁十年创作出了一套 " 叙事动力学 " 理论系统:

  叙事本质是一个力学问题,发动力是观众想知道什么、希望看到什么、怎样获得情感满足。好的剧作就是从观众内心启动动力,像变魔术一样,对叙事精准筹划,先给什么信息,最大化吸引观众的注意力。

  在《坚如磐石》上映前夕,我们有幸对话陈宇,我们想知道他的 " 叙事动力学 " 是如何发现的?他和张艺谋在创作中有怎样的故事?他如何看待主流和非主流电影?更重要的是,他如何看待人生、生命和创作的终极意义。

  《坚如磐石》:

  一场生活奇观

  对主流和非主流电影,你的定义是什么?

  一个是找共性,一个是找特性。打个比方,画一个圈,所有人就在一个圈里工作,做主流电影更接近于圈的中间位置,做非主流电影则在圈边缘工作,经常拍一些少数人群的生活或者说人类所面临的极致境遇,希望拓展边界。

  你想要创作哪种类型?

  目前这个阶段我会想去做主流电影,我希望跟更多观众来进行交流,我希望更多的人看,更多的人评价我的作品,从中间获得更多的心理回馈,以此探索更多类型创作的可能。我认为拍主流电影至少不比拍文艺片容易。有无数的类型片,警匪片、爱情片拍了那么多,还要再拍出不一样的地方,其实更难。最好的主流电影是找到之前从未被发现的共性。

  作为主流商业电影,《坚如磐石》据说很复杂,很犀利,这是命题作文吗?

  不是,是我自己想写这么一个故事。五六年前我对人生和人的复杂性感兴趣,不是因为遇见了什么事,因为我们都知道人是复杂的,都生存在非常复杂的人与人的网络之中,我想写出这种样态来同时放在一个类型片样貌之中。因为类型片会把人身上某一个属性放到最大,比如小偷类型片,会放大人物 " 偷 " 的属性。

  但它又是个复杂的电影,复杂性对创作有怎样的要求?

  比如讲一个小偷、坏人、警探,西方电影中会截取其中的一面,我现在想创造一种中国式的类型片,他承担着警察或坏人的功能,但仍然是复杂的,为了突破这个类型,我花了很多时间去尝试突破。

  你和张艺谋导演是如何结缘的?

  这个项目让我们结缘,光线把剧本递到他手里,艺谋导演觉得很好,我们见面讨论。这个项目也是我无论作为编剧还是导演身份参与的项目规模较大的一部工业化生产的作品,更多是学习的过程。工业标准包括但不限于制作上的条件,也包括文本工艺打磨。我要适应这样一种创作方式,有很多工序。

  当然艺谋导演也很尊重创作者。我们坐下来谈的第一句话,他问的是 " 你脑海中这个电影是什么 ",在创作中他也会问我很多东西。当时我还给导演分享了一篇我刚发在《当代电影》上的论文——《犯罪片的类型要素》,因为我把《坚如磐石》总结为警匪片和犯罪片的融合,我跟他说关于这个问题的看法在这篇文章里,你有时间看一看,我也不知道他最后看没看(笑)。

  在这部电影中,工业制作有怎样的体现?

  比如下午拍一个国立老师在路上走的镜头,这背后要达到导演的需求,配套的工作人员系统是非常复杂的,需要提前几个小时把这条路封了,在几百米外找一块空地,把各个部门的摊支起来,该有的帐篷扎起来,发电车开过来,找个地方把电接起来……整个是上百人的系统,可能就花了 10 分钟拍一个镜头,在影片中可能就 3 秒钟,但背后有这么庞杂的系统。

  你认为《坚如磐石》最吸引人的地方是什么?

  它是我们现实生活中所能发生的生活奇观,不是场面的奇观,而是人物关系、生活情境的奇观。因为人物性格、立场,会到达许许多多奇特的情境,是可能发生的但你较少能遇到的。这种极致可能发生的奇观情境,看起来还是挺有快感的。

  戏剧性是人性的研究

  关于写什么,你的冲动从哪里来?

  当然是有某个事情、某种情绪或某种认知触动了你,是一个新的观察世界、自己和周围人很好的点。或者你看了一个故事,一种情绪让你感动,或者它非常有趣,知识上获得一种满足。比如侦探小说,也许没有什么深刻的意义,但看这个故事让受众得到愉悦,这也是触动我创作的一个原因。

  你的创作当中有母题吗?

  我倒不会说被某种母题或者命题打动,反而会在生活里被一些情境触动。有趣非常重要,一种特定的情境比如说我们俩吃饭相亲,我 " 咵 " 把汤倒人身上了,大家都很尴尬。还有大的情境,我准备和未婚妻下个礼拜结婚了,结果我今天突然碰见另一个我这辈子要找的人,这种情况怎么办?叙事的功能上我把它总结叫做人性的实验,人性是一个我们要研究的非常复杂的东西,怎么去认知它,你不可能用解剖刀解剖,只能通过不同的方式试验它。戏剧性是人性的研究、揣摩、思考和体会。

  选择哪一种表现方式,你觉得戏剧真实达到了现实的力量?

  戏就不应该是现实。戏剧的 " 祖师爷 " 亚里士多德说戏剧应该写的不是生活中发生的事,是生活中可能发生的。早年有个作者写了个剧本,甲方没通过,说这个故事不真实。导演特别委屈,这就是个真事。我倒觉得他应该服气,为什么?并不是说生活中发生过的是真实,我们这里讲到的是生活逻辑的真实。生活中发生的许许多多事违背生活逻辑、因果关系。作为艺术作品,写的是可能发生的关系所导致的情境。

  你有那种这一生一定要拍的电影吗?

  我更多以一种职业化的态度来看这个问题。你完成每一部电影,让观众获得了感动,就很厉害了,而不是说要做一个人生导师,我要告诉你们这个世界是什么样。

  你从小喜欢电影,一直这么务实吗?

  当然不是,每个人年轻时都会有强烈的表达欲望,我要告诉世界我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慢慢地我会自省,你不要那么自以为是,我并不认为向世界喊出自己的口号是那么合理的事情,能够很务实地让观众获得快乐和感动,是大于形而上的某种理念的。就是个体感受和某种宏大叙事是同样重要的。

  但你的成长路径是非常有野心的,教育背景一直在电影领域精进。

  这个和时代有关,我们学电影那阵整个教育体系都是一种大市场,每个人都是奔着安东尼奥尼、伯格曼那种大师去的。还有我们年轻时成长的年代,是一个宏大叙事的时代,哪怕是改革开放以后,仍然是一个宏大趋势,随着文化的改变和年龄增长,会更加感兴趣和认同形而下的东西,而非形而上的。

  你是如何喜欢上电影的?

  我小时候父母比较喜欢艺术,他们是事业单位的职工,我们家里很早就有立体组合音响,他们每回去上海、北京出差就会买一些唱片。我喜欢上了古典音乐、绘画、文学,到了高中我就说以后干什么,有没有东西能把这几样凑到一起的,好像电影是。我当时去考电影学院前上考前培训班,人家说能考上北电的都是家里有这个背景的。考上后我跟几个同学打听,其实都没有背景。但当时电影是另外一个世界,我们那时候拍作业所使用的器材价值几百万,效果还不如现在的一个 iPhone。

  你为什么没有去从业,而是去中戏读博士?

  我大概是 1995 年、1996 年硕士毕业,2017 年我们一年生产 700 部片,那时一年只有几十部录像,电影院被改成了台球厅,我当时去拍一些广告片、宣传片。再一个是自己并没有把事情搞清楚,我发现不会写剧本,也不会指导演员,自己的储备不够,关键你一个 20 多岁的小伙子,讲一个故事,你讲你对爱、人生、家庭的理解,让那么多四五十岁的人去看,你的理解是靠谱的吗?值得让人家看吗?我当时觉得自己并没有这个能力。

  你的 " 叙事动力学 " 是什么时候开始形成的?

  我大概在中戏读完博士以后,去了北大教书做研究,结合我之前的求学,有一个十年左右的面壁期。准确地说是将非常广阔的电影阅读和对戏剧理论的研究结合在一起。我的博士论文写电影和戏剧的比较研究,我试图寻找到一个共通的叙事层面的意义和方法。电影好在丰富多元、具有时代特性,但缺点是它一共就 100 年的历史,对于电影媒介本体的认知,包括用电影去讲故事的认知,理论还不够系统化,而戏剧有 2500 年的历史,它有深厚的历史。两者集合起来,我希望找到一些有价值的共性方法。

  在人类情感黑箱中寻找秩序

  和张艺谋导演的三部电影合作得到了很大的关注,你也是导演,会想做自己的电影吗?

  无论是导演还是编剧,我给自己定位为一个讲故事的人。我不太喜欢去阐述一个已有的故事,希望去创造一个故事,而且用自己的方式把它讲述出来。至于是做编剧还是做导演,我倒不是特别在乎,只要是讲故事。

  为了讲述新鲜的故事,你在生活当中会如何伸出 " 触角 "?

  我会做很大量的阅读,包含影像、文学作品、社会新闻。我是个很 " 八卦 " 的人,会问你那个事情怎么回事、你跟你男朋友为啥分手、你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什么?我对细节很感兴趣,一切我觉得有意思、有趣的,能够给我某种新鲜感受的东西,我都会去关注。

  你喜欢哪些作家?

  我喜欢福克纳,喜欢他的语感,也很喜欢海明威,他就是一个深刻的会讲故事的高手。我还会大量阅读通俗文学,像东野圭吾《白夜行》那个阶段的作品。美国类型化的小说作者麦克 · 康纳利,还有理查德写的《神探李奇系列》,讲一个退伍老兵行侠仗义的故事,我喜欢他的语言风格、节奏感、较强的故事讲述能力。

  你还有一些爱好玩网游,对写剧本有什么影响?

  我最近时间比较紧,玩得少。我主要是玩主机游戏,就是 PS 和 XBOX,连接大电视的。玩得比较多的是一个微软的模拟飞行游戏。游戏里面有很强的叙事性,它也是你体验不同的生活方式、情境的一种具有沉浸感的方式。我也对 VR 很感兴趣,VR 电影里面最小的单位可能不是镜头了,而是一个场景。

  创作者对 AI 都会有一种很复杂的态度,你呢?

  我接受和拥抱这种新的技术,包括 ChatGPT 刚出来时我专门组了一个小团队,体验完了给我一个报告。我期待它成为创作的工具、助手甚至合作者,但是我认为它取代人类可能需要几十年。起码在文本层面它无法最终取代人类,它是差错组合的吸纳,是这个世界上已经有过的信息,而真正的艺术创作,特别是文本的创作,得是宇宙中从来没有过的东西。但我期待它还能是一个合作者,比如我以男方视角写一章谈恋爱,它接着站在女方的角度再写一章。

  爱好古典音乐,给你的创作带来怎样的影响

  我比较喜欢古典音乐和爵士乐。音乐是一种秩序,在杂乱中用音符建立秩序。比如巴赫是非常接近数学的一种秩序,但爵士乐实际上是人类情感驱动的,没有那么数学化,但仍然试图在复杂混沌中间寻找一种秩序。剧本创作更接近爵士乐,人类情感不是那么简单,一两句话能够说得很清晰,它是在我们复杂的心理状态下寻找到一定的秩序。

  在创作中寻找秩序,理性在其中有怎样的体现?

  第一你不能把人的情感简单化,你尊重人类情感是一个黑箱,但不能因为它是个黑箱,放弃认识、理解。所谓的艺术工作者在干什么?我经常说我们是人类情感的工程师,不是心理学家。心理学家是把人当成一个科学的对象,定量、定性地进行解剖,而人类情感的工程师是文学家干的,就是讲故事的人在梳理、研究和思考。

  我们对黑箱的认知,无非就在寻找人类情感内部运作的某种因果关系。我们的生活是混沌的,事与事之间的因果关系也是不清晰的,我觉得作为一个讲故事的人,实际上就是在寻找每个人生活中的因果关系秩序。我不断地去认知一个个的人,一个个的生活因果关系,不断试图探寻生活的真相,这本身就是一个特别快乐的事情,已经值回票价了。

  比如电影《愤怒的公牛》讲一个全美历史上的重量级拳王,电影一上来拳王已经落寞了,混到在低级酒吧里说脱口秀,他对着镜子看着自己,意思是我怎么混到今天这个样子。" 啪 " 电影开始闪回,从他年轻时意气风发要成为一个拳王,一步一步怎么走到今天,展示了这个人的性格缺陷,他是如何一步步毁掉了他自己的。

  除了创作风格,你的个人形象也非常突出,这是如何建立的?

  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的形象一直是这样,我觉得给人利索和干净的印象就 ok 了。再进一步你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秩序,不会说我穿一身黑再穿一个红袜子,不太合适。从审美的角度来讲,协调大于条线本身。

  作为成功的创作者,你如何看待人生和遗憾?

  总体觉得人生都是遗憾的。最终你去跟生活和解,接受这个遗憾。最好的艺术作品能够带来什么样的感受,就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生活永远是不停地充满着遗憾,只有一种方式去对抗它,你把它审美化,以此来对抗生命的遗憾、焦虑和无意义。

  你是悲观主义者还是乐观主义者?

  我认为人生过程是最重要的,我甚至不认为人类是有所谓进化的方向的。它只会变化,永远不变的就是变本身。我是在悲观的底色上试图寻找乐观。我的座右铭是变总是好的,并不认为变要往好里变,我认为变本身就是生命的意义。如果变得不好,痛苦本身也应该去面对。总之,变化总是好的。

  本篇出自《周末画报》2023 秋冬男装特刊

  肖像摄影:许闯 Trunk Xu

  采访及撰文:细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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