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岁那年,我决定辞职考研……

栏目:教育管理  时间:2023-0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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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嘱咐自己,有一天,应该把这段故事写下来。记忆是财富,也是牢笼。写下故事,既可以锁进箱子,也可以抛到身后。

  01

  2019年6月,我离婚了。打完离婚官司,人生陷入茫然,不知道未来在哪里,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这一年我33岁。

  在那一年初,我从工作四年多的阿坝州回到成都,为一家能源企业的省级分公司提供驻点新闻服务,公司的办公地点在金融城附近,我在石羊场附近租了一间房子住下来。那个夏天热得早,离婚后那段时间,每天下午下班我提着啤酒和花生米,坐在小区傍边的铁路边,看着绿皮火车呼啸而过,仰头灌下啤酒。

  每天深夜十一点钟,我去锦城湖边跑步,从小区出发围锦城湖跑一圈再返回,刚好四公里。跑步的时候那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让我感到平静。

  白天,我照常去服务单位上班。我工作的内容很单一,就是写新闻稿,平均两天写篇小消息,一个把月有篇大的通讯——这活儿我干了快十年了,没有什么难度。大部分时间就在想,接下来咋办。

  有天,办公室一位大姐突然问我:“世涛哪一年的?”

  “86的。”我说。

  “挺年轻嘛!”她说:“干嘛不趁着年轻提升一下学历,考个研究生啥的?”

  我说:“都33了,即便考下来,有什么用呢?”

  话虽如此说,可是,那天下午在铁路边,我喝着啤酒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考个研究生?

  我听说,人这一辈子啊,三十岁到四十岁这十年过得最快,一晃就没了。现在我的这十年已经开始了,我能否规划规划,用十年认真做一件事,在十年过去的时候作为给自己的礼物,证明这十年未曾虚度,也告慰这段中途离场的婚姻。

  我应该做什么呢?既然要给自己一件“有分量”的礼物,当然是绝大部分人得不到的。我才能平庸,只能拼时间——花个三五年做成一件事。人之壮年,三五年不是一个短时间,有多少人能有机会、有条件、有胆量花这么长的时间做一件事情?而一旦做成了,岂不令人艳羡?考研读研,整套下来也正好至少四五年时间。

  我认真考虑考研,还有一个因素。我发现在当下中国,学历考试大概是少有的相对最公平的竞争。君不见,众多达官显贵、富家大室,莫不为子女考试成绩好而得意洋洋,莫不为子女分数低而无地自容,这说明什么呢?说明考试无法“拼爹”,大家都在一条线上拼自律能力、学习能力、理解能力。既然公平,那么……好玩。

  那天下午,在如血残阳下,在车轮撞击铁轨的震耳欲聋的声音中,我决定考研。

  02

  想归想,可我这样一个万年学渣,考得上吗?怎么备考?

  我想起一个“身边”的研究生——若歌,不久前参加呦呦鹿鸣“每日一千字”活动认识的朋友。我们曾在打卡群里偶有交流,她那时正在读研二。我打电话向她请教。

  听说我想考研,若歌极力鼓励,帮我分析可行性,消除我的顾虑,她说:“考研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只要好好准备是肯定考得上的。”她说,你是做记者的,平时对时政历史多有积累,只要跟着节奏复习就不会太拉分;你做媒体这么多年,如果考新闻传播,专业上也有基础,至少不会对考点无感,到时候再找一个目标院校的学长学姐辅导一下就差不多了。唯一难的是英语,那就报个培训班,集中精力攻克英语呗。

  我的英语水平差不多零基础。我经常听人说他们“毕业多年把英语还给了英语老师。”我想如果这句话从我口中讲出来,那一定是侮辱了“还”字:一个高考英语29分的人,有什么可还的呢?

  但若歌的鼓励让我意识到梦想或许并非遥不可及,我更加坚定了考研的决心。什么是短板,那就集中攻克什么。

  那段时间,考研的梦想像熊熊烈火,让我每天都沸腾。我不断查资料、联系我认识的研究生朋友,请教备考的方法。

  我没耗费太多功夫就锁定了目标。

  我准备考的专业是新闻传播,正如若歌所说,这是我一直从事的行当,学这个专业我有实践经历,未来继续从事这个职业,也可以趁此积累理论知识。

  目标院校我选四川省社科院,原因之一是,我记者生涯的起点就是四川省社科院主管主办的一份杂志,我内心里把省社科院当成了老东家。另一个原因是我从一位四川省社科院新传毕业朋友那里得知,社科院作为省政府研究机构,学术水平很高,但是比一般的大学要“冷门”,相对好考,因此“性价比”高。

  至于学习方式,我果断地选择了“全日制”。我想,既然决定读研,那就辞职好好呆学校,扎扎实实读。至于学费问题、生存问题,我想等到时候再说吧!当务之急是考上,当务之急是启动我的复习。

  03

  “你每天可以用多少时间复习?”在川大旁边文都考研培训机构里面,工作人员得知我边上班边复习,于是问我道。

  我说,“差不多两个半小时吧!”

  他说,“两个半小时不太够,还得多点。”

  “要多久才够?”我问。

  “尽可能地多花一点时间,考上的几率大些。”这位工作人员到最后都没有跟我说每天需要多少复习时间。后来我才明白,这可能是有经验的教培销售对一个愿意学习的中年职场人最基本的善意吧。因为真实的情况是,即便每天用十一个小时复习,也会强烈感到时间不够用。当然,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那个时候,他一定是担心说出真相,会把我吓跑。确确实实,如果一开始我就知道要耗费这么多时间精力,我或许早就掐灭念想,不管这个理想多么金光闪耀。

  文都的老师给我定制了英语复习计划:周一到周五每天两个半小时网课,周末八个小时。那时已是2019年8月初,我都被“考上研究生”的强烈愿望驱使着,每天下班回屋就听课,周末两天都关在屋子里听课,上班见缝插针背单词。

  那时正是暑假,有个周末哥哥嫂嫂带着侄儿侄女来成都参观四川大学,我陪着他们逛了一天,晚上九点把他们送回到酒店,回到出租屋开始听网课,一直听到凌晨一点过。那时,我像患了强迫症一样,就像一个自虐狂,每天哪怕一分钟、一道题的复习任务没有完成,我也会坐立不安,内心里充满自责和悔恨。

  记得大概是听了一个多月网课后的某个周末的早上,我一觉醒来,想到又是一天的网课,内心里泛起了深深的疲倦和强烈窒息感。我把这种感受发在朋友圈。一位朋友给我留言:“可以了解下抑郁症。”看到这个评论,我觉得很搞笑,这跟抑郁症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一个多月没有休息,太紧张太累了吧!后来才知道,大多数疾病都来自于最初的藐视。

  04

  九月中旬,按照若歌的建议,我该根据真题来复习专业课了。

  在那之前我对自己的专业颇为自信,一方面固然是若歌前期的打气,另一方面,我觉得自己从事新闻工作也有十来年了,各种专业书籍看了不少,拿作品说话,也算是一个优秀记者了。然而,当拿到社科院的真题,我突然慌了,我发现我以往的知识储备完全不足以让我应对这场考试,就连学校参考书也不知道该怎么看、怎么背。

  我急忙联系毕业于省社科院前同事、朋友,请她给我介绍社科院上一届的专业成绩比较好的同学辅导我。

  朋友帮我推荐了小李老师。

  小李老师是个认真、严谨、刻苦、尽责的妹子,她从西北边陲普通二本毕业后来成都工作,为更好的职业发展辞职考研,二战(还是三战?)才上岸——这也是一个励志的故事。小李老师推翻了我之前的复习计划,帮我重新制定了包括专业和英语、政治在内的整个复习的计划。

  考虑到我的基础,新的复习计划也将英语作为复习重点,化繁为简主要三项:背单词、背作文、做真题。单词是背真题中的陌生词汇(此时距离考试只有三个多月,背5500个考研词汇已经远水解不了近渴)。然后大作文、小作文各背十篇,用她的话说:“背下十篇大小作文了,考试的时候随便从其中挑出几句写上也能得分。”做真题,只做阅读理解,做完对答案、分析错题,每天做两道阅读真题,争取做完三轮。

  专业两门所占分值300分(英语和政治加起来才200分),直接决定了总分能否上线,按照比重,应该投入最多的时间。小李老师的规划是,是先通看基本教材,再一轮轮的背诵她替我整理出来的复习资料。中间再择机练习写作。

  最后是政治,十月份开始做“肖秀荣1000题”和“肖八”选择题,每天四五十道,错题记下来复习。临考前几天背“肖四”主观题。

  我问小李老师,“这样复习,每天要多少时间?”

  她说,“如果能确保效率,每天约六七个小时吧。如果这个时间都不能保证,那就就别复习了——复习也考不上。”

  我按照新的计划复习,但效率和效果都很差,我万分焦虑。小李说“你还是辞职专心备考吧。如果你的工作不是特别好的话,考完了以后再找。”跟着她又问,“你工作怎么样?”

  我说:“还行吧!上路了挺轻松。”

  她问:“工资怎么样?”

  我说:“万把块。”

  她说:“你都工作这么多年了,工资才一万左右,也不怎么样嘛。还是辞职吧,等考了研找更好的工作。”小李的话让我有点发愣,我一直觉得挣钱挺不容易的。

  不过,我还是决定辞职。既然下定决心考研,就不要瞻前顾后犹犹豫豫,应该不惜一切代价去排除一切干扰因素。

  05

  我决定先向服务单位辞职,再向所在单位辞职。

  前文提到,我工作的公司是一家传媒公司,但工作内容是委派到客户单位(先是阿坝,后是成都)驻点到提供新闻服务。虽然身份在楚客,但事实上与服务单位的联系要紧密得多。

  服务单位领导原则上同意我请辞,只是要求我离开前找到合适的人接替我的工作。老板的反应则让我很感动。

  时隔三年,我还记得老板的话,他说,“你2015年来公司时,就我们两三个人,一年就干一两个业务。现在公司有三四十号人,业务也稳定充足,算是进入良性运行了。你现在想回学校读书,作为兄弟,理解也支持。不过你不用辞职,回家安心复习就是,这期间你需要生存,公司给你发5000块钱基本工资,考试结束后再回来工作。下一步,如果你考上了,平时有课就去上课,课余继续为公司带带新人,写写写稿子。”这个条件可谓千载难逢,也让我觉得此番必须考上。

  服务单位让我找合适的人接替我的工作,这个要求合情合理,但是因为工作要求高,并不容易找到合适人选。找谁呢?想来想去我想到了老鲍——我在社科院下属杂志工作时的同事。

  2013年下半年,我从一所高职院校辞职,到杂志做记者,2015年初离开杂志。虽然我在这里工作的时间只有短短一年多(几乎算是我工作过的地方时间最短的),但在这里的同事,十来个人,相互之间感情之深厚,却远超其他任何地方。当年,我和老鲍差不多同时离开这家媒体,我去了传媒公司,老鲍没再上班,靠着接媒体服务的散活,日子过得逍遥滋润。

  为了说服老鲍来接替我的工作,那几天我每天晚上都给他打电话,从紧张的复习时间中挤出一两个小时,谈生活、谈梦想、谈情怀、谈人生。老鲍这几年自在惯了,不愿意到企业去打卡坐班。但他最终没有架住我的软磨硬泡,或许也是考虑到帮助兄弟实现梦想,他同意了来顶班。

  这里有一个小插曲,老鲍同意接替我的工作后,我隐隐担心天生敏感的他接受不了服务企业工作的氛围。我料想他肯定干不过三个月。为了验证我的猜想,我还把这个“预言”写在纸条上,封在了墙上的海报里,以便有一天验证自己的预想。可完全出乎我意料的是,老鲍竟然在那儿干了八九个月,虽然中间曾多次跟我表露他想离开,但毕竟坚持了这么久。就在第三个月到期的那一天,我跟老鲍透露我的这个“预言”,并当着他的面拆开壁画——证明我错了。这是后话。

  06

  2019年国庆假期结束,老鲍到岗,我回去复习备考。

  距离考试只有八十多天了,而要复习的内容太多太多。背单词、做阅读真题、背英语作文,做政治习题,背专业课考点……,每一项都像压在身上的巨石。特别背单词和英文作文,是我痛苦的主要源头。那些单词看了一遍又一遍,在真题里遇到仍然只觉眼熟不解其意;作文背下来,几天之后又忘记了。越记不住,越焦虑,越焦虑就更加记不住。

  有一天,我偶然看到新东方培训讲师王江涛的《考研作文》书上,有一篇他介绍“艾宾浩斯遗忘曲线法”记单词的文章。文章声称用这样的记忆方法,能够在一二十天里内背下三千考研常考单词。王江涛还出了一本配套的《十天搞定考研词汇》单词书详细介绍背诵方法。名师言之凿凿,我觉得不让“死马当成活马医”,便把宝都押在了那个方法上,买了书按照介绍的方法背单词。

  其实艾宾浩斯记忆法并不神秘,我总结起来,基本原理有两条,第一,这个方法认为,人的记忆有几个遗忘周期,分别是刚记完,5分钟后,半个小时后,两个小时后,12小时后,48小时后。只要在每个遗忘周期的节点上,迅速复习一次记忆内容,循环第六次之后就能牢牢记住了。第二,这个方法认为,只有第一次背诵才应该叫“背诵”,往后每个遗忘周期节点上的“背诵”应称为“回忆”,即尽量先回忆要记忆内容再核对原文,激发记忆潜力。

  作为记忆方法,它有没有效果呢?如今回顾起来,或许有吧,毕竟我用这个方法背单词、背专业、背政治,也记住了不少。但要说“短时间内背下数千单词”,那就夸大其词了。

  说说我辞职后的全职复习生活吧——

  我每天早上六点起床,洗漱之后六点半到九点半3个小时艾宾浩斯记忆法背单词;稍作休息之后,从十点到十二点2个小时背专业;吃过午饭后睡午觉,下午两点到六点钟背英语作文和做英语真题;晚饭后稍作休息,八点到九点半做政治练习。然后九点半到十一点半复习单词和作文,十二点半洗漱睡觉。

  每天的复习时间达12个小时。

  文都的辅导老师听到我介绍每天的复习安排,倒吸了一口气,问我“你确定,这样你挺得住吗?”

  “挺得住!”

  在此特别记一下这中间绝无仅有的小惊喜。我十月份开始做《肖秀荣1000题》,第一次做练习,在没看书的情况下直接做题,20道选择题做完,核对答案竟对了17个——我听说很多基础不错的人刚开始也只能对一半,我简直高兴坏了,心想若是这个状态上考场,政治就不愁了。

  在真正开始投入精力复习专业课之后,发现也不算太难。或许确实是因为从事新闻工作的原因吧,许多抽象的传播学理论,我基本可以比较准确的理解。每天两小时专业背诵,我采用了艾宾浩斯记忆法,还融合了“讲述法”。所谓“讲述法”,即基于“背下一个知识点的标准,是能脱开书本用自己的语言讲出来”的观点,我在这个基础上又增加了一个要求:“不仅能够用自己的语言把知识讲出来,而且能够用比原文更加清晰、简洁、优美的语言默写出来。”

  所以,我采取“读懂理解原文——提炼关键词和梳理思维导图——用自己的语言复述——用标准语言规范表达”历史片的顺序,一轮一轮阅读和背诵知识点。“艾宾浩斯遗忘曲线记忆法”搭配“讲述记忆法”,缺点是记忆的速度慢、必须全神贯注,优点是能够可控的记住要背诵的内容。后来,在去绵阳考试的路上,我用这个方法,三四个小时就背下了《肖四》的四套主观题。临近考试前一天,我在绵阳师院考场背后的乡村道路上,也用两个小时的时间复述了全书的重点内容,完成了第六轮复习。

  07

  政治和专业上的小安慰微不足道,英语带来的挫败感才如泰山压顶。

  我每天投入到英语上的时间长达九个小时。每天背四五个小时单词,即便如此也背了就忘;每天两个小时做阅读真题,常常全军覆没;背作文也总是背了这一篇忘记上一篇……按往年新传专业国家线,我英语应考上52分才能单科上线,但无论如何模拟练习都差得远。

  我想到离婚了没有别的路可走、请着假全职备考、老板给我发生活费、朋友给我顶班……想到这些,便觉得必须成功上岸,至少也要尽全力,不留遗憾。

  我告诫自己绝不能有半点松懈。内心的弦越绷越紧,我发现我每天、每时、每刻都处在紧张、恐惧、战栗中;我每秒钟都感觉自己踮着脚站在无边的水域中,起伏的水平面正在淹没我的鼻尖,强烈的窒息感充斥全身。太多太重的复习任务,远远超过我的承受能力,我感到从骨髓深处蔓延到全身每个毛孔的深深的疲倦感。

  我的内心极度脆弱,错的一道题、背不下知识点,臆想考场上身体不适……任何一点小事情能在我心里掀起轩然大波,让我心态崩溃。

  我每天都要因为各种理由,崩溃无数次。有时,突然悲从中来,便趴在床上捂着被子哭一阵。吃过晚饭,我偶尔骑着自行车出门散心,沿锦城大道到锦江边上,冷风刺骨,看着汩汩流淌的锦江水,耳机里放着刘欢的《重头再来》,眼泪簌簌落下。有时候我想,我每天如此恐惧,大概我的肉里充满了毒素吧,如果野兽或者妖怪吃了我,它一定感到我的肉是苦的。

  我常常想,是不是只有我才如此愚钝?是不是只有我才基础很差?是不是只有我才感到痛苦?是不是只有我才如此脆弱?并不是!我从考研的微信公众号上看到,很多过来人分享经历,他们也骂自己记忆力差,也在痛苦中挣扎,也会“每天崩溃无数次”,也在没人的角落里嚎啕大哭。

  我问自己,究竟是在工地上搬砖苦,还是坐在图书馆里复习考研苦?我会毫不怀疑地说,考研更苦。为什么呢?因为工地上搬砖,每一块都是你搬得动的;而考研,你肯定不会沉湎于自己已经掌握的知识,只会关注还没解决的问题,所以每天一睁开眼就会发现没有一道题你会、没有一个知识你记得住,目之所及全是困难。

  我记得,有个经典的比喻形容考研人的痛苦:就像在漆黑的屋里比赛洗衣服,谁也不知道衣服脏在哪里,谁也不知道别人的衣服怎么样,所以我们只能拼命的洗,不遗漏任何角落。直到有一天,打开窗户把衣服晾出来,我们才知道是不是洗得光洁如新。

  08

  临近考试还有一个多月,有个早上,我觉得疲倦到了极点,似乎连呼吸都困难了,看不动书,什么也做不了。我来到石羊场公交站,跳上一辆公交车,不知道在什么站点,我又下车,慢慢地走在街头。恐惧战栗和窒息感并没有缓解,似乎还在不断加深。

  我打电话给心理咨询师朋友小杨姐。她听我描述了自己的状态惊讶极了,又问了我一些问题,然后认真的告诉我:“这是抑郁症的状态。而且……挺严重的。”

  小杨姐推荐我做冥想练习缓解焦虑,然后又给我引荐心理咨询师,每周给我做一次在线做心理疏导。有了心理辅导,焦虑状态开始缓解,睡眠也略有改善。每周一个小时的心理辅导似乎成了一根救命稻草,是我每天期待的所在。

  心理辅导一直做到走进考场的前一天。

  我从高中开始就养成了每天写日记的习惯,毕业工作后,也基本保持这个习惯。2019年初,我参加千字营活动后,将写日记改成了每天写一篇独立主题的小文章。考研复习期间,我暂时中断了“每日一文”的习惯。心理咨询师建议我重拾这个习惯,作为表达和倾诉压力和情绪的渠道。果然,恢复写日记后,心理压力有所缓解。

  十一月底,我在阿坝工作时的同事硕哥来看我,看到我的状态,他建议我每天到图书馆去复习,不要一个人关在屋里。我觉得挺有道理。距离我最近的图书馆是高新区图书馆,于是我每天早上背完英语单词,便坐公交车去高新图书馆。

  我很快调适了每天的节奏:早上六点钟起床背单词,八点半去坐公交,九点钟到图书馆。到了图书馆(这时已经非常疲倦),然后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做几分钟冥想练习。冥想练习过后,精神会大幅度恢复。然后上午做政治习题到十二点,下午一点半做英语真题和背作文。下午六点离开图书馆回家……

  在图书馆复习,时间利用率高了不少,有了每天往返的过程,心态又好了点。但是要学要背的知识很多,要克服的困难也很多。我深深的感受到,我每天都在同遗忘、恐惧、疲倦和患得患失作战,在左支右绌中节节败退。

  我听说考研中途放弃的人很多。有的人复习一阵就放弃了,有的人考前一个月放弃,还有的人考前一天决定不考了。甚至,还不少人考完第一课英语就回家了,可见且败且战,只要挺住最后不溃散,也算胜利。

  我用网上的一句话来鼓励自己:终有一天,你会感谢今天努力的自己。

  09

  挺到了走进考场,挺过了走出考场。

  2020年初新冠肺炎疫情来袭。三月份,第一波疫情缓解后,我从老家回到成都,等待公布初试成绩。公布成绩那天早上,我早早的就醒来了,颤抖着手在网页上输入我的考号——

  英语48分,政治70分,专业一139分,专业二103分,总分360分。

  看到这个成绩,我内心很复杂,不知道是喜悦还是悲伤。但是我不由自主地先咧嘴笑了。

  新传专业属文学类,英语单科要上52才有机会过国家线,48分基本可以宣告落榜。但是,这个成绩——英语只差一点、其他几门分数挺不错、总分稳超国家线,又让我分明感到自己的付出得到了回报。

  我把成绩截图发给若歌,她说:“我觉得已经很好了!你第一次考,而且那么多年没有碰书本了,真的已经很厉害了。我有几个同学考了几次,英语分数都没有你这个高……你是不是除了英语,其他方面都很强啊?”若歌的话让我开心了很久。

  我把成绩单发给小白——我在阿坝时的搭档,她是重庆大学新传研究生毕业的。她看到我的成绩,调侃地称赞:“英语考那么低,总分都能考那么高,你也真是天才。笑死我!!你那专业一也考得太高了吧,马上就满分了。”

  我把成绩单发给小杨姐,她说:“挺过来,很棒!”

  小李老师为我感到遗憾,她觉得英语再努力一点,兴许就上了。她问我要不要考虑往B区调剂。我说不用,咬定目标不动摇。

  我信心爆棚。心想,在只用三个月备考的情况下,就走到了只差一小步的程度,今年时间紧迫就认了,明年老子考个400分(后来才知道这是一个幼稚的想法)。

  10

  2020年初我二战省社科院新传专硕。

  时间充裕,我的状态比一战时好了很多,尤其是单词部分,我没有那么紧张焦灼了,开始看朱伟“恋练有词”视频。十月份,我仍然请假专职复习。

  在复习规划上,我自认为专业知识没有不会背的了,因此削减了专业课上时间,同时在政治上倾斜更多精力,我希望政治再提10分。事实上,我应该知道专业才是决定我总分高低的主要因素,英语才是决定我是否能够单科上线的关键。这是策略上的失败,这样的时间分配,形同自杀。

  2021年初,成绩出来,英语47分,政治69分,专业两科只有110多,低于一战。

  内心的失落自不必说。我想,“不考了吧”,何必死磕考试来证明自己呢?

  2021年初,我回传统媒体,到省社科院主管主办的另一份经济类杂志做记者,也从石羊场搬到城北,我尽量不去想考研的往事。不过两年的备考经历,就像穿进皮肤里的竹签,不小心碰到便会隐隐作痛。每每抖音上看到英语金句,忍不住多看几遍然后抄下来;英语单词仍然是我手机屏保。

  一个初夏周末,我收拾书架,不知怎么的将前一年备考时没来得及做的英语真题翻了出来。试卷崭新的,扔掉挺可惜,我随手搁在了书桌上。

  日常工作有条不紊,周末两天自己安排,大多数时候我都在无聊乏味中度过。有天,我看到书桌上的英语真题试卷,随手做起来。上面的题已经不再让我恐惧,相反竟然有一丝亲切,就像行将就木的老人,看到跟自己争斗了一生的宿敌。

  我不到一个小时就做完了两道阅读题,习惯性对答案……哟嚯,十个选项只错了一个!我再接再厉,把那套试卷的另外两道阅读题也做了,再对答案,做得不错。这……挺好玩。

  于是我每天晚上都做英语真题打发时间。

  11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那些内心里未了的心愿,我们本以为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和环境的改变,而放下了遗忘了。但其实并不会,我们只是将心愿埋藏得更深了,只要遇到合适的水分和土壤,它就会像胚芽一样冲破皮壳,变成幼苗窜上天空。

  2021年八月份,我决定三战。我想:“最后给自己一次机会吧。”

  我不想再考新闻传播了,准备改考农业方面的农村发展专业。这个调整主要是考虑到,我所在的经济杂志关注的领域之一就是农村发展。另外,农业类专业的国家线分值低,尤其是英语,国家线低至35分。无论如何,备考更容易。

  我本想仍考四川省社科院,但社科院没有非全日制研究生专业。如今三战,我的心态有了变化,我觉得读在职也不错,同学校同专业的全日制与非全,是相同的参考书、相同的考试大纲、相同的考试时间,甚至相同的录取分数线。换句话说,全日制与非全难度相当。

  我将目标院校换到了川农大经济学院的农发专业。211,也不错。

  我给自己做复习规划:农村发展的英语和政治单科分数要求较低,而这两科我都有一定基础,所以不必担心:英语方面后期主要背作文;政治我将彻底放手,只在考前背《肖八》和《肖四》。相反,专业课是全新内容,而且直接关系到总分高低,决定我能否上线,因此在备考策略上,将有限的时间尽量分配给专业课。我通过朋友介绍,请到了川农大的一位朋友指点我的专业复习。

  年底工作比较忙,我十一月份才开始进入复习状态。这次是边上班边复习。我白天看复习资料、整理关键词、画思维导图,晚上根据思维导图背诵。记得,在全面复习之前我去遂宁大英采访农业,先后走访了种植基地、家庭农场、农业合作社,了解了土地流转、农业经营等,这些正好也是考试涉及的内容,这次采访加深了对这些概念的理解,也有益于我复述抽象概念。最终,我在四十多天时间里基本背下了几大本考试内容。可见,先理解再背诵,多么关键。

  说“基本背下”并非谦词。当时时间紧,要背诵的内容多,根本背不完。但我想到,这个专业和我之前考的新传不一样,国家线并不高,我只要每道题都会,而且答案不太离谱,就能得到过得去的分数。换句话说,时间紧迫,我必须不求背得准,但求背得多,只要确保考卷上每道题都见到过、大致背过、尚有印象,分数就不会太低。

  最近,网上流行一个词语“小镇做题家”。像我这样的万年学渣,当然是没有资格自称小镇做题家的,但是长达三年的备考,也几乎把我改造成了一个“精明”的应试者。多少学会了点分析考试规律,知道如何“讨巧”,“骗”得更多分数。我记得,在三战的政治考试考场上,我迅速的“编造”主观题答案,有那么一瞬间,突然对这种考试产生了深深的厌倦。我想,如果这次还没上,我真的一辈子也不想做这样的题了。

  2021年12月26日,我走出考场,心想:稳了!

  我跟朋友说:“如果前一战、二战时,我说‘除非运气好才能考上’,那么这一次我应该说‘除非运气不好,否则才考不上’。”几个月后初试成绩公布,总分316,超出国家线60分,超过川农大复试线30分,英语也前所未有地考到了53分。然后是复试……

  12

  2022年6月底,我收到了川农大寄来的录取通知书。

  看到录取通知书,我心如止水,相反,爸妈却异常高兴。三年的考研马拉松,远在老家的父母一路密切关注,他们也热心各种考研的新闻、帖子、文章,他们会熟练使用“一战”“二战”“上岸”以及“一研为定”这样的专有名词;他们知道“A区”“B区”的大致范围;知道每年的研考在12月的最后一个周末,以及两天四堂考试每一堂考什么;他们知道政治很简单、而“狗日的”英语最难;知道我临考前会紧张焦虑,会背书到凌晨十二点,不然会失眠……。他们也知道我总是担心考试前睡过头。从一战到三战,爸妈都是提前40分钟给我打电话,嗯,是的,三年,十二堂考试,我共接到了十二通电话。

  听说我已经收到录取通知书,一位同事说,“我的朋友考研的也多,很多人费了大量时间也没考上。你平时要忙着上班写稿子,也没见怎么复习,结果轻轻松松就上了!”

  我笑着说,“其实,我也考得挺不容易。”

  撰稿 | 世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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