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岁以后，一个人最好的生活观是什么？

2021年的春天，B站上复旦大学文学系副教授梁永安老师的视频点击量高达几百万，所探讨的话题无一不成为大家特别关注的有趣的知识点。比如为什么现在有一半的人不适合结婚，比如男性时代衰弱时，女性怎样崛起。他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带着理性的思考，感性的治愈。让人清醒，自知。慈怀读书会特别专访梁老师，探讨一些有趣的话题——

作者：韦娜

1

爱的能力，就是与世界链接的力量

梁老师，我们现在最大的困境，是很难爱上一个人，很难全身心去付出。好像时间不够，精力不够，金钱不够，也没有能力去爱。原因是什么呢？

梁永安：

以前的人很多情感生活比较简单，50年代，我们称女朋友叫未婚妻，男朋友叫未婚夫，婚，这个字很特别，听上去就比较踏实。现在的男朋友，女朋友，听着就比较虚无缥缈的，听着就随时可以变化，可进可退。

在以前的社会风气，两个谈恋爱，未婚妻未婚夫一旦有了问题，整个舆论就对他就压力很大。因为当时整个的社会生活是在农业社会的结构里，传统起了很大的作用。

记得一次文学讨论会，一个女作家说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到封建社会，那时候多简单，父母指定跟谁结婚，就跟谁结婚。结了婚以后觉得很痛苦，合不来，也不会骂自己瞎了眼，因为这都是安排的，所以心理负担就轻多了。

现在另一半都是自己找来的，这就是我们今天的焦虑是，你想过的人生都是自己选择的。你的孤独，飘荡，你的不安、欲望，其实都是从农业社会过度到工业社会的一种经历，这个过程，只能自己承担。

90年代初期以来，国家的建设很快，工程建设，隧道建设，高铁建设，都没有那么难。东方明珠，欢乐谷，好像很快就建好了。

这个变化其实不难，这个世界最难的是其实是人的建设。在我们这个时代，很多人觉得谈不好恋爱，感情不好维护，看似个人的问题。但从根本上来说，其实是社会的问题。因为我们的社会需要一种和之前农业社会完全不一样的社会情感。

2

即使很相爱，也会有孤独感

为什么在婚姻中，在爱中，人会有孤独感，即使很相爱，每天也会有想杀死对方，与之离婚的冲动？

梁永安：

在农业社会，人们对周围的世界很熟悉，可能一生都不会离开那里，而现在的流动社会，意味着人会在自由的生长里遇见形形色色的人。

所以，我们凭什么要去爱一个陌生人？我们凭什么要用温暖的心情去面对冰冷的物质世界，以及同样冰冷的人情世故？

我认为凭借的是一种链接，一种同气相求，一种价值观的认同，都是很微妙的感觉。这种感觉来自哪里呢？我觉得是源自共同的认知。但这种认知有时会不统一，会有不一样的需求和变化。人时刻变化，需求、状态、情感，都是流动的，没有流动，就是木头人。

我们是鲜活的人。我们热爱土地，热爱人类，热爱社会，热爱光明。在热爱的过程中，我们学会了一种面对世界的态度，这个世界就像个向日葵。它有时面向白天，有时面向黑暗。

就像和人相处，也有两面，有时愉快，有时难过。难过的时候想掐死对方，愉快的时候又觉得无比相爱。是不是很矛盾？婚姻和爱情就是这么复杂。在复杂中，我们学会了爱，学会了与人相处，认识到自己和对方都是多变的，这是一门功课。

3

男人是女人的打工人

女性成长中，最大的困境是什么呢？

梁永安：

我认为其实是畏惧成功。女性的力量非常柔韧，由内而外地散发着光芒。但很多女性，尤其是优秀的女性，她们面对自己的优秀，不自知，不自信。

最近有个说法，我们都是打工人。我觉得男人才是真正的打工人，他们攻击，好胜，一身疲惫，不过是给女人去打猎了。女人要有自信，自足，自立，男人都是你们的打工人。

4

做人类的旅行者，不断探索发现

老师，你说自己想做人类的旅行者，去观察和记录这个世界，这意味着要有怎样不同的人生？

梁永安：

小时候，我特别调皮，经常突发奇想，外面的世界是否还有一个我过着不一样的人生。我经常一个人跳上火车，也不告诉家人。家里人很着急，觉得我奇怪的想法，还特意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去检查。医生跟我聊了一会，说赶快带回去，一点问题也没有。

我爸爸说一定要留下来，仔细观察。我现在看电影《飞越疯人院》特别有体会，因为我在那里待了一个月，医生护士都跟我说你很好，但你千万不要招惹那些认为你有问题的人。

我就在精神病院待了一个月，看到了很多美好的东西。后来，我又出发前往一个农民家里，他家在雪山，我决定去看看。路上，我太饿了，就把地里的葱拔出来吃。

有一个农民看到我，看到我很饿，就把自己家篮子里唯一的黑窝窝头，递给我吃，那是我吃过的最美味最香甜的一个窝窝头。我这辈子都难以忘记。在那么困难的情况下，一个农民，和自己漠不相关的人。他愿意拿出来最好的粮食，关心陌生人。我非常受触动。

所以，我想不停地去遇见他们，记录他们的生活。我喜欢这种陌生人的温暖链接。一个人活在这个时代，内心要有一种温暖，一种光，我想去捕捉，感受，记录。我不想内心充满黑色的情绪，那种占有欲，竞争欲，让人怨恨，也会毁灭一个人。

5

有灵性的人，一定热爱生命

梁老师，爱的基础是什么？什么样的情况下，人才能更好地去爱一个人呢？

梁永安：

我的理解上，两个相爱的人，他们是很宽广的。爱本身就是一个很大格局的事情，不是房子车子收入多少。

这个世界是有灵性的，一个有灵性的人，肯定是热爱生命的，看到树木生长，看到鸟飞起来，他会有触动。

我在云南劳动过两年。大雾弥漫的时候，山林深处咕噜咕噜传几声鸟叫，感觉特别新奇，这就是万物有灵。一个人热爱土地，热爱生命，他才能真正地去爱别人，爱自己。这是相爱的基础。

我们过得还比较窄，从小到大是一元化的教育，农业社会里的单一性。单一性就是吃得饱穿得暖，有自己的一块地，找了一个相对殷实的人家，然后在一起生活。我们以前的年画，两个胖娃娃，一男一女，抱着大鲤鱼，它就代表了人们最朴素的生活愿望与景象，风调雨顺，春播秋收。

6

尊重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性

梁老师，你在演讲、讲课、文稿中不断地强调，人要做一个宽广的人。什么样的人才是宽广的呢？

梁永安：

我们走过了三个阶段。早期阶段是自然人，人们很淳朴，但这样的生命会经历一次毁灭。因为这种淳朴很单薄，很脆弱，很容易被商品化击破。再往下，中世纪，是有信仰的人。

后来的人，是现代人。什么是现代人，是有人文主义，人文精神的人。我们相信知识，相信理性，相信人有能力创造一个新的世界。我们不需要外在的某种神圣，不需要外在的某种戒律，我们可以自己通过认识世界。

什么才是文明人？

文明人的基础，是他对这个世界有一个非常宽广的认知。他走在夏天的星空下，知道远处的海洋有多少船在航行，知道南美的亚马逊丛林里有多少动物在夜里互相呼唤，知道遥远的非洲有多少人在受苦，知道人是有不同的差异性，这个人就是宽广的。

7

80后90后是最伟大的一群人

现在的人总喜欢说自己很焦虑，这种焦虑的积极意义是什么呢？

梁永安：

80后90后是最伟大的一群人。他们是有着小焦虑，大动力的一群人。

他们处于变动之中，没有参考的未来，没有可对标的过去。属于他们的就是不断地探索和变革。所以，不安，焦虑。但他们依然是有动力的。这种动力就是生命力。

我们现在是按照农业社会的理念去打造现代生活。期待风调雨顺，又想开拓，创新，尝试。想要风平浪静，又想要起步就是终点的那种可靠性，这两种期待是完全矛盾的。

物质的苦是可以计量的，精神的苦，情感的苦，是无边无际的。

8

要么看书，要么旅行

梁老师，你最欣赏的女性是什么样的呢？

梁永安：

干净、漂亮的，颜值高的女人，人人都喜欢。至少她是一个认真对待自己的人。

女孩子越漂亮，她从小受的诱惑就越大。漂亮，本身就有特点，它是自然得来的，会理所当然地以为，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都是她应该得到的。千万不要理所当然，当男人呵护你的时候，内心一定要有温暖，有感谢。

第二种层次的美丽，其实是修养，是文化的气质，知识的积累。它跟漂亮不一样，是有着内在的丰富性。

再往上一层的美，可以称之为好看的灵魂。她的谈吐，眼神里有光，她对世界的体会非常有温度，有色泽，有宽度。她可能不够漂亮，但她一定给人一种很美好的感觉。

那么，怎样才可以做到最高层次的美？我自己的理解，要爱看书，看长篇小说，理解其中丰富的情感。喜欢旅行，每到一个城市，会去看当地的博物馆。

9

让自己的心与世界对话

梁老师，一个人单身生活，是不是需要很多勇气来面对外界的压力呢？

梁永安：

我觉得有两种好生活。

第一等好生活是，相遇了跟自己精神非常对等的人，各个方面的契合度都非常好。

第二等好生活，我觉得就是一个单身但有着丰富生活的人。

单身，在个时代是一种普遍现象。35岁时，让一个人选择跟一个人一起生活，真的很不容易。毕竟，在此之前，他已经积累了自己和世界的关系，有一个自己跟世界对话的心灵模式。改变是很难的。

在日本，有一个“圣诞节蛋糕规律”，女孩子过30岁生日，就像过圣诞节吃蛋糕，一过0点蛋糕立刻就贬值了。日本女性普遍有一种焦虑，就是30岁前没嫁出去，就是圣诞节蛋糕。

所以，一定要从二十几岁开始，给自己积累起非常丰厚的单身成本，你的生活，会有很多的支撑。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这种能一以贯之的单身群体。他们是属于变革，属于精神生活的人，他们有着丰富的精神。社会需要这样富有激活性的群体，也应该给选择这种生活方式的人更大的宽容度。

*作者：韦娜，作家，慈怀访谈录主持人，著有《所谓世间，不就是你吗》等散文集和小说。本文首发慈怀读书会（ID：cihuai_dushuhui），因书明理，以慈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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