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昙花一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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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 花 一 现
张畅的独白:
一阵沁人心脾的芳香从阳台飘来,吸引了在床上辗转难眠的我。从那独特的温馨中,我知道昙花又开了。
我翻身下床,默默走到阳台。
幽暗的银光下,四朵洁白无瑕的花朵在剑形的绿茎上昂首傲立。午夜湿润的空气给它们缀上晶莹的珠光。微风吹过,花朵颤抖着,就像怀抱着贞操的少女在万籁俱寂时胆怯而自豪地欣赏自己娇美的容貌与婷婷的身姿.也许是自愧不如,天空中的月亮悄悄地躲进了云里 ……
昙花,你又开了,可昔日的惜花人呢?
记得二十年前昙花双现时,她和我站在阳台上。她轻轻地抚摸着素雅的花朵,爱恋的亲吻着玉琢般的花蕊。她喃喃的说:“我爱昙花,虽然它只有短暂的一现。它平时隐身绿叶,丝毫不理世人的褒贬;在母腹中酝酿了无限生机,默默地期待怒放的一天。” 当时的她多么像昙花,那种圣洁,那种清高。一种从没有过的热潮冲击着我的心扉。我特地画下双现的昙花,并题了首诗送给她。
哎,一切随着那个梦去了,我怎么又想起她了呢?她刺伤了我的春心,也毁灭了昙花般美好的感情。听说她生命垂危被送进医院。上帝对她的惩罚吗?为什么我心里会因此而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怅惘 ?别想她了,一个深深伤害过我的女人!
昙花一层层展开,又一层层合上。晨曦升起前的瞬间已缩卷成枯萎的一团。
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
燕子的独白:
夜雾消失了,晨曦升起在天空。幼芽抖落黑色的记忆,沐浴在阳光中。可她却倒下了,永恒地停留在阴森与黑暗中。
为了她,我那可怜的朋友,我和死神进行了几天几夜的搏斗。但我太懦弱了,还是无能地看着死神把她从我身边夺走。这正值初秋,是收获的季节,可一朵奇花却在含苞欲绽的时候夭折了。
痛苦与愤懑折磨着我。为了那使人伤魂落魄的悲剧不再重演,为了九泉下纯洁的灵魂不再蒙受屈辱,我违背了死者的遗愿,给他,一个毁灭了她生活勇气的人写信。笔颤抖着,就像我那颤抖的心。
晓光的独白: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钗头凤》那低沉、凄清的调子总在我耳边回响。为什么?
我刚回家,母亲就递给我一个包裹。是什么?这么重!我的心也不由自主的往下坠了坠。
我走进自己的房间,迫不急待的打开包裹。啊,日记本,肖潇的!打开扉页,几张信笺夹在里面。
难道是……我不敢多想,急忙打开信笺看着:
“她已经死了,再也不能复活了。”
啊,她死了!无底的空虚夹着痛苦从我心底油然而生。只觉得眼前升起一团黑雾,便无力的躺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我强打精神拿起信笺:
“她已经死了,再也不能复活了。但你也超脱了,再也无所牵挂了。在人生的旅途上,你没能扶她一把,与她同行,却借助上帝的神力,把她推进痛苦与绝望的万丈深渊,使她毁了。主啊,这太残忍了,就这样扼杀了一个曾经善良、纯洁,对生活充满无限希望的女人。关于她,我能说些什么?
她死时,昔日清澈的眼波变得痛苦、凄清、委屈却又坦然。她喃喃的念着你的名字,虽然没有声音,但我从她那微启的,一张一合的双唇看出来了。她说:她不恨你,她理解你,她只怨这不平的命运为什么处处捉弄她。命运开了个多么残酷的玩笑呵。她那瘦弱的身躯躺在病床上,看上去那么娇弱不堪。她再也没有力气了,也不愿再在这肮脏的尘世停留了。‘质本洁来还质去,’在天国,她会幸福的,她毕生的追求会得到补偿的。
该怎样讲述我那死去的友人的最后情景呢?作为她青梅竹马的朋友,她抛下了我,弃下了这冷酷的世界,孤独的走了。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我坐在她的病床边,握着她那冰冷、瘦削的手。周围多么静,只有白色的床单簇拥着她苍白的脸。她困苦的说:‘告诉他,我没有怨他,一切都是上帝的旨意。’说完,抓紧我的手松懈了,她倒在了那个陌生的世界里。
她走了,伴随她的只有深入骨髓的绝望。对于这个真情难觅的世界,她甚至没有留下一声叹息。
她走了,没有懊悔的神伤,只是那没有合上的双眼像在诉说绵绵的哀怨和平生不得志的辛酸。天使,终于超脱了,这肮脏的世界再不能玷污她,她那纯洁、善良的心再也不会受到欺骗。
她走了,再也听不到你的声音和信誓旦旦的慌言。她孑然一身来到这世上,又那么可怜、孤独的离去,带走的,只有难言的痛楚。
她少年时就失去父爱,青年时又违心的放弃了今生唯一的真爱。坎坷的命运,凄清的身世给她心涂上一层暗淡的色彩。
上帝使你们相遇了。她多么看重你,她以为你也会像她待你一样待她。她相信你们会互相扶持从冷酷、迷惘中走出,获得温暖、希望。可她平生的渴望却什么也没得到。你爱过她吗?爱过,但只是也许。倘若你真心爱她,你就会冲破险关重重扶她一把。可你不愿为她付出任何代价。由此可知,你从没真心爱她。她多么可怜,相信了你的慌言,直到进入坟墓前才明白过来。
她的性格多么像天空中那自由的山鹰,可她那被折断了的翅膀又怎能翱翔?
她的日记中记着她的痛苦与欢乐。现在我把它呈现在你面前。可它就能引起你对往事的回忆以及由此而引起的发自内心的忏悔吗?《红楼梦》里有‘多情总被无情恼,’难道是针对她的?只可怜人去物在,万念皆空。
从此,你将再无所牵挂了,也用不着再为那些梦编织美丽的童话了,她再也听不见了。她生前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奇迹,死后又有什么奇迹能使僵硬的躯体复活,使死灰复燃呢?她走了,化作一缕清烟萦绕在你身边,为你祈祷。
你与她同行过吗?你多么自私与冷酷。生活使你认识了她,她认识了这该诅咒的世界!”
多么苦啊,直催人泪下。生活为什么把所有不幸都给了她?她刚四十岁,却永远离去,抛下了大好年华,也抛下了爱与恨。她多么聪明、善良,像那飞翔的缪斯,也像那圣洁的天使。但她太任性、太固执。而且,她明确告诉过我,她对我的感情只是同情、友情和亲情。我明白我和她之间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我们是永远不可能有结果的。既然如此,作为凡夫俗子的我只能放弃她,竭力维系那个早已没有真爱的、支离破碎的家。可我没想到这会导致她的毁灭。不,我应该想到!上天呵,难道真是我的过错?罪孽!罪孽!……
肖潇的日记:
某年某月某日
清晨,我独自在田园徘徊。雨后的自然多么清新。乳白色淡淡的雾霭,给小径旁的杏花树一种氤氲的神秘。那只落脚在枝头的鸟儿,大概被浓郁的芬芳陶醉,竟然合上了美丽的歌喉。
大自然多么美呵,我真想张开双臂拥抱一切……
身后吱吱响的是什么?我回过头。小径深处传来一阵笑声,几个中年人随着笑声从小径那头走来。天呀,人群中竟有我父亲!我的心颤抖了,默默扶着粗壮的树枝,把自己整个的重心寄托在上面。
近了,更近了,他们走到了我身边。他看见了我!笑容从他脸上消失了。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爸爸”!我的心在喊,可我咽喉像被一块巨大而坚硬的石块阻塞,根本无法发声。从那个凄苦的雨夜到今天,整整八年了。别人合家团聚的日子里,我悄悄在他过去坐的位置摆上碗筷喊过他;生命垂危躺在病床上,我望着虚掩的房门喊过他;在孤独、寂寞的不眠之夜里,我跪在月光下喊过他!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在没有父爱的煎熬中,我由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变成一个沉静矜持的少女,爸爸在我心目中,早已从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变成一个枯燥无味的词。
他们从我身边走过。远了,更远了……
鲜花不见了,小鸟也不见了。刚才还是生机蓬勃的心田瞬间化为虚无。
这,难道也是生活?
某年某月某日
周末又到了。按习惯我在张畅家。
“什么叫疯狂?什么叫希望?什么叫情?什么叫爱?”……随着音箱传出的歌声,几对青年男女在柔和的绿光中摇晃着。
“潇潇,难得几个童年的伙伴聚在一起,别这样心事重重的,跳一段好吗?”张畅在我耳边轻轻地说。
看着他满怀希望的眼睛,我仍抱歉地摇摇头。
“你呀。”他恨轻爱重地说了句,在我身边坐下。
歌声停止了,他们也累了,都围过来坐在沙发边。
“潇潇,我写的《安娜悲剧的实质所在》你看过吗?有何见教?”胡斌问。
“怎么说呢?”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依我看,这完全是安娜自食其果。谁叫她抛弃真正爱她的丈夫,倒在那个夸夸其谈的渥伦斯基怀里。她该在孤独、失望中死去。这种女人不值得同情。”张畅语气有明显的愤慨。
“可卡列宁关心过安娜的渴望与追求吗?安娜不光需要物质上的舒适,她更渴求精神上的充实。”我的声音较高。
“一旦建立了家庭,就应有责任感。”张畅反驳。
“什么责任?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责任吗?”我反唇相讥。
“你……”张畅动气了,可他闭了闭嘴,把它憋了回去。
“别谈安娜了,值得为一个虚构的女人伤和气吗?再过几个月你们就要举行婚礼了,还缺些什么?”燕子调转了话题。
“谢谢,一切都准备好了。”张畅赶紧稳住情绪,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我为你们画幅油画”美院的高材生刘宇说。
“旅游结婚时尚,你们谁备到什么地方?”“以后调到局里工作,脱离机器轰鸣的工厂。”“业余时间大家多在一起听听音乐,读读诗歌”……
众人七嘴八舌。他们是热心的,可我却感到厌倦、烦恼。
我走到录音机旁,重新放上一盘磁带。乐曲声响起。怎么会是柴可夫斯基的《悲怆》!
某月某日
今天收到一封信:
“肖潇,我心中的女皇:
多少次,我耳边回旋着你的笑语欢歌;多少回,我眼前闪烁着你窈窕的身影。但我默默的忍受着感情的煎熬,不敢把心中的秘密告诉你。
早在中学时代,你就以出类拔萃的才华引起许多人的崇拜。而当时的我只能站在远处仰视你这颗高傲而冷峻的星星。从那时起,我就暗暗发誓:一定要使自己也成为一颗闪亮的星星!
现在,我已是小有名气的记者,常常看见同龄人羡慕的眼神,常常得到姑娘们的欢心,但我心中圣洁的偶像仍然是你。
前天,在一位同学家,我胆怯地询问你毕业后的情况。太残忍了,我得到的竟然是……
我只怨我自己,是我的自卑与胆怯使我失去了你。
不能得到自己最爱的姑娘爱的回报的人,是世上最不幸的人。作为一位最不幸的人,我请求你能在下周星期日来我家参加我的生日之宴。只要能听见你的歌声,看见你的笑容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是善良的女神,一定不会拒绝我这最卑微的要求。
我等待着你……
同学:高峰
某年某月草
谁的初恋是一种痛苦的单相思都是不幸的。但我却羡慕他。他毕竟体验到了爱,虽然带着苦涩味。
我虽有青梅竹马的儿时伙伴张畅的倾慕,可在他无微不至的关怀中,我仍然感到自己精神上是孤独的。我敬重他,也感谢他,但我真的爱他吗?
某月某日
张畅来了。我犹豫了许久,仍把高峰的信交给他。
他迷惑不解地打开信纸。随着目光的移动,他的脸色变白了,再由白转青。最后,他脸上的肌肉急促地抖动着,恶狠狠地说:“真卑鄙,既然知道你已有未婚夫还不知羞耻地写这种信。记者中竟有这种无聊透顶的人!”
每个人都有爱的权力。在给他看信前我为什么没想到他不可能理解这点?
“潇潇,你不会去的。”他自信地说。
“不,我想去。任何人在痛苦中都需要友谊。”
“我不准你去!”他深邃的眼里射出的是强大的压力。
“你没这个权力!”我转身跑出房门。
我望着苍穹中被群星簇拥的明月,泪水涌出了眼眶……
某月某日
不知是由于幼稚的任性,还是因为善良灵魂的驱使,我来到高峰家。
客厅里二十多个年青人围坐在两张并在一起的方桌边。满目的美味佳肴,我却没有一点食欲。
“我提议:高峰、肖潇对干一杯。”高峰的同事略带醉意的说。
“祝你俩鹏程万里。”谁附和着?
什么?“你俩?”我吃惊的望着高峰。
“干!”他洋洋得意的说。
原来是……我站起身来;“每年都有许多节日,但只有一个节日属于自己,在这个属于高峰的节日里,作为他的同学,我提议:为高峰的成功和快乐,为真诚而纯洁的友谊干杯!”
一丝尴尬的神情出现在他脸上,但转瞬即逝。他默默把酒饮下。
席间,祝贺声、争论声、碰杯声交织在一起,激动的脸、冷漠的脸、萎糜的脸混合在一起,使人恶心、痛楚。我后悔到这来。
“狂欢消耗着过剩的活力,酒精焚烧了残存的希翼……”几句诗从我脑海涌出。
“肖潇,为我们唱首歌好吗?”高峰的话惊跑了缪斯飘浮的精灵。
想了想,我站起来:“我为大家朗诵段叶赛宁的《花朵》”
我的花朵!我心灵的颤抖,
了解它,不是人人都能够。
不是人人都能用自己的火焰
温暖那冰块般的心头。
不是人人都能伸出有力的手,
把悲惨的命运拯救。
我只好像蝴蝶扑向篝火,
在熊熊的火焰中焚化、飘游。
周围一片沉寂。是我哀婉的朗诵引起了他们的联想?
我默默离开酒席,走进另一房间。
门“吱”的一声又打开了。“我叫邹弋,能和你谈谈吗?”一个鼻音很重的男声飘进了我耳膜。
我回过头去,一个人站在我面前。他年龄和我相仿,中等个子,皮肤白皙、光滑,有股书生的文弱味。但透过他鼻梁上那厚厚的镜片,便会发现他眼里闪烁着倔强与自信。
不等我回答,他坐到我对面的椅子上:“肖潇,从你的谈吐中,可以看出你是个很有主见和天赋的人。可你为什么对生活有一种很深的失望感?振作起来奋斗,你会成功的。”
“成功?哈!哈!哈!”我大笑着“人是拗不过上帝的。我寻找过,追求过,可仍是两手空空。现在我累了,灵魂渴求安宁。”为什么我会向一个陌生人诉自己的隐痛?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的确,严酷的现实吞噬了许多善良、纯洁的心灵,”过了很久,他又重新开口“但人有充分的自由。人的自我价值只能由自己的行动来决定。懦夫使自己变为懦夫,英雄使自己成为英雄。”
自由、自我、价值,多么熟悉又多么陌生。坎坷的经历,不幸的命运,这些生活的锉刀早就锉光了我身上的棱角。我把自己的个性深深的包裹起来,竭力迎合世人的习俗。我以为我的心早已麻木,再也体会不到真正的喜怒哀乐。但今天我突然发现童年的幻想,儿时的憧憬并没有在我心中埋葬,它们只是被坚冰冻结,一待温风吹过,就会重新露出。
“是的,我想振作,可有谁能理解我的渴望、我的追求?”我凄楚的说。
“我的热情就是去理解别人。”他的语气很真诚。
我们谈了很多:黑格尔、萨特、司汤达、梅里美、叶赛宁、普希金。我们惊喜的发现彼此的爱好是多么相似,见解又是多么融合。我们都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肖潇,我们今后应多联系多谈谈,这对我们都有好处。”
夜很深了,我们一起从高峰家走出。
我第一次正视着明月下夸张的自我。
某月某日
是梦?春阳与秋月并悬!没有幽幽的惨影,可是神灵创造的新天?在这光明与美好之中,我欣喜若狂,翩翩起舞。
突然,乌云从天那边涌来。阳光消失了,世界是黑茫茫的一片。
我不知被狂风吹到什么地方,在我周围是齐腰深的荆棘。在恐怖之感的压迫中,我茫然向四周扫视。借着丛林间隙洒下的时隐时现的微光,我发现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有一间小小的,被柳枝编结的篱笆围绕着的小草屋!这个惊人发现吸引着困厄中的我,我转身向小草屋走去。
正当这时,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响彻在死寂的大地上空:“往前走,穿过荆棘前面的沼泽,你就会看见广阔无垠的青草地。”
我矛盾了,不知何去何从?
“潇潇。”谁在喊?我睁开眼,张畅坐在我床边。刚才的一切只是个光怪陆离的梦。
我醒了,可梦中的矛盾却迫使我思考。
我过去的生活是动荡与孤寂的总和,现在我得到了世家子张畅的爱,从某种意义上讲也得到了物质的充裕和精神上相对的安宁。但我仅仅因为这些就抛弃那使我灵魂向往的奋斗、成功?
某月某日
“女郎,单身的女郎,
你为什么留恋
这黄昏的海边?
女郎,回家吧,女郎!”
“啊不;回家我不回,
我爱这晚风吹:”—
在沙滩上,在暮霭里,
有一个散发的女郎—
徘徊,徘徊。
黄昏,我咏着徐志摩的《海韵》,站在沙滩上看着夕阳从山头缓缓落下,消溶在西边水天交汇的地平线上。乳白色的雾霭从江面升起,弥漫着沙滩。晚风吹过,波浪呼啸着、簇拥着向前奔腾,把尘世的嘈杂远远抛在身后。瞬间,我忘记了凡夫俗子的一切杂念,尽情的轻歌漫舞。
“在夜色里,在沙滩上,
旋转着一个苗条的身影—
婆娑,婆娑。”
……
正当我忘情地陶醉时,不知谁感慨了声:“呵,好一位超凡脱俗的仙女。”
怎么,沙滩上还有别人?原来是邹弋!他笑吟吟的望着我。
“潇潇,你多么像徐志摩笔下那位临风舞蹈的女郎。”他的话是带着真挚的感情说出的。
“我只是位很平庸的女性。”
“平庸的女性是不会欣赏这大自然圣洁的美。你的歌舞抒发了你的渴望与追求。”他的眼睛很亮,好像燃烧着什么?
“潇潇,你,爱张畅吗?”他的声音颤动着,双眼却固执的凝视着我。这目光是坦然的,面对它,我没勇气做假。
“他善良、成熟、勤劳,而且深深的爱我。他能使我生活安宁、舒适。”我竭力寻找着张畅的种种好处。
“可他理解你的希望,支持你的追求吗?你从他那里获得过奋斗的勇气和力量吗?”邹弋的脸色越来越严肃,使人不由得联想起罗丹的《思想者》。
“说实话,都没有。可生活不是诗,凑合也是结合。我和他可以平平安安的走到生命的终点”。
“为什么要压抑自己?你应正视自己,你有能力改变现状。”
“太难了。我的经历注定了我的道路。”我凄楚的说完,随后慢慢向前走去。
“黑色吞没了星辉,
这海边再没有了光芒;
海潮吞没了沙滩
沙滩上再不见女郎,
再不见女郎!”
他的声音伴着晚风的哽咽从我身后传来。
某月某日
真闷。虽然门窗都蔽开着,屋内仍没有一丝风。
我独自倚着窗台,向苍穹仰望。天上没有残月,也不见流星,那只是乌云独占了的世界。满天的乌云簇拥着、碰撞着,一块比一块大,一块比一块黑。暴风雨快到了吗?
“潇潇。”我回过头,张畅在不知不觉中已站在我身边。他的手轻轻的扶着我的腰身。他的胸襟是宽广的,他的臂膀是有力的。我真想投入他的怀抱,放松自己灵魂上那根崩得太紧的弦。但我忍住了,挣开他的手,坐到书桌旁。
书桌上放着我刚临摹的克拉姆斯科依的《月夜》。
张畅轻轻的拿起它,仔细的看着。良久,他开口了:“一个白衣少女独自坐在月光下的池塘边,她身边的位置空着,不知是在等待或是已失去。潇潇,你怎么会欣赏这幅画呢?你的生活中难道还缺少什么吗?”他伤感的低下头。
是的,舒适的工作,小康的生活,才貌双全的未婚夫,许多女性还在追求的我已经获得了,我难道还不满足吗?
我默默走过去,把他的手合在我的手心上。
“潇潇,下个月就举行婚礼好吗?”他满怀希望的望着我。
结婚,建立一个温暖的小家,这不是我一个人在孤寂、动荡的苦海中漂泊时所渴求的避风港吗?现在,这个小小的岛屿就在我面前,我难道不该把风帆已破的小舟在此抛锚,停泊吗?
“潇潇,婚后我会无微不至的照顾你,使你幸福的。你下班后就在家里看看书画,听听音乐,种花养鸟。哦,差点忘了,你看我给你带的什么?”他兴冲冲地从书桌下拿出了鸟笼。
画眉,一只美丽的画眉!它似乎已经适应了笼中的生活,正悠闲的在笼中啄着精细的食物。
呵,画眉,曾几时,你在广野觅食;曾几时,你在枝头欢歌。那时,你是大自然的骄傲,也是美的精灵。什么时候你成了笼中的囚徒?难道你不留恋自由自在的生活?难道你已忘却最初的追求?你虽然由自然界的野鸟变为世人高雅的玩物,但你的价值却因此失去。可怜又可悲的鸟儿!
我悲伤的看着笼中的鸟儿,似乎懂得了某些生活中的哲理。我向往原始的森林,虽然我害怕森林中凄清、狂啸的风,但森林中有我寻觅的奇花异草;我向往浩瀚的海洋,虽然我害怕海洋里粗鲁、凶猛的浪,但海洋里有我喜欢的珊瑚、玛瑙。我的价值只能在痛苦与欢乐相交织的追求、开拓中体现。
腾飞吧,我理想的鲲鹏,剩笼门还未关上,剩双翼还未萎缩。
某月某日
暴风雨终于来了,它是由我向张畅提出分手引起的。
那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我和他站在我家的阳台上。情不至禁中他紧紧抱住我。不知怎的,我耳边突然又响起邹弋的话:“你爱他吗?他理解你的渴望你的追求吗?”仿佛中,邹弋就站在我面前,用他那双真诚而约显忧郁的眼睛紧紧盯住我。我不由自主的推开张畅,轻声说:“我们分手吧。”
张畅惊诧万分的看着我,伸手摸了摸我额头。我冷冷的说:“我很正常,知道自己说的什么。”
“那为什么?为什么?”他大声叫着。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打破沉默轻声说:“我们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正因如此,在我心中,你一直是我亲哥哥!我非常感激你对我无微不至的关心和厚爱,可那只是兄妹之情而不是男女之爱。再加上我们性格和爱好差异很大,长期生活在一起肯定会有许多冲突,于其将来后悔不如现在就分开。而且,你仔细想想,我们虽然已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我却从来没让你吻过我!这对你不公平,真的不公平。找个真爱你的姑娘共渡一生吧。”
我突然觉得自己冷静得可怕,理智得可怕。
张畅目不转睛的盯了我很久,一字一句的说:“看来你早就深思熟虑过,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多说。但将来后悔的是你,一定是你!”他摇摇晃晃的冲出我家。在他身后门咣的一声关上了。
我知道他是个自尊心极强的男人,我们之间结束了,永远结束了。
某月某日
这几天,我在母亲与至爱亲朋的轮番攻击中渡过。我感到孤立,精神上的孤立。
知道消息后邹弋来了。他微笑着对我说:“你真像徐志摩笔下那勇敢的女郎,你不愧是我敬重的肖潇!”
邹弋拿给我本《第二性——女人》说:“该书被誉为西方女人的《圣经》。它的作者西蒙•波娃是萨特的终身伴侣,但他们之间却终身没有婚姻的约束。”
我看了看邹弋说:“我尊重他俩的生活方式,但我却愿意与我的爱人一起走进婚姻那神圣的殿堂。”
邹弋欲言又止。
某月某日
我和邹弋经常在月下散步,花间咏诗。凭女性的直觉,我知道他深深的爱我。每当看见他,我也有心跳加速的感觉。生活了二十一年,第一次从心底蒙发这样的感觉!我知道自己恋爱了。
可令我不解的是邹弋一方面找各种借口频繁与我约会,一方面又拼命压抑他自己的感情。始终没说出我渴望听到的那三个字。这使我感到茫然也感到痛苦。
某月某日
春节到了。在心烦意乱中我不辞而别,独自和几个朋友坐火车到深圳旅游。今晚正值大年三十。我和朋友们一起在车箱内尽情的乱跳乱唱。突然,我心冷了一下。透过车轮的轰鸣声,我仿佛听见远方邹弋的心在哭!
某月某日
从深圳回来,邹弋把我约到公园里。
在一个种了许多花草的山坡,我俩静静的坐着,看着远处两江汇合的景观,听着江面上轮船的汽笛声,谁也不开口说话。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在寒风中不知坐了多久,我不由自主的颤栗了。也许他感到了我的颤栗,伸出手来轻轻搂着我说;“潇潇我不想瞒你,由于你的不辞而别,我心情糟到极点,年三十晚上莫名其妙的和哥哥打架。因为从见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情不自禁的爱上你。这使我感到幸福,也使我感到痛苦。”
听了他的话,我惊呆了。远隔千里之外,我听见的真是他心灵的哭声吗?
他停了停继续说:“你知道我家很贫穷,我发奋读书就是不想再像父母样生活。可我一个毫无背景的大学生,仅靠自己的努力,想出人头地真的很难。我从小就崇拜拿破伦,但他为了自己的政治抱负和野心也只能牺牲自己的爱情,借助约瑟芬的实力成就自己的伟业。虽然他对自己的初恋不能忘怀,以至于他在自己的回忆录中写到‘黛丝蕾•克来雷是拿破仑的第一个爱人。’我知道自己成就不了拿破仑的伟业,但我可以像《红与黑》中的于连借助外力进入上流社会。为此,我一直深藏着自己的感情。可我真的爱你,真的放不下你。”
借着远处微弱的灯光,我看见他眼眶中含着的泪水。
过了很久他又说:“潇潇我知道你是个很纯洁的姑娘,我说出来会玷污你,但我仍要说等等我好吗?只要两年,我们人不在一起,我的心永远属于你。我成功了一定会来找你。用七百三十个昼夜换我俩长长的一生好吗?”他用祈求的眼光看着我。
我躲过他的眼神说:“我很想作首诗。”
过了会我一字一句的念叨;“透过丛林跳跃的间隙/我颤栗地远望/残缺的月镜中/孤寂、破碎的心。善良的晚风,悲叹落花的命薄/吞噬了我耳边/你喃喃的呓语。阴森、蜿蜒的幽径/像一条可怕的毒蛇/纠缠住懦弱的我/向更深、更浓的漆黑。”
他哭了,紧紧抱住我,不停地亲吻着我。
都说初吻是最甜蜜的,但我体验到的却是苦涩。那是他流出的泪水!
我一动不动的让他吻着,任凭他的泪水流在我脸上,流进我心里!
过了很久很久,我把头靠在他肩上说;“走走吧。”
那正是最寒冷的冬夜,天上不知什么时候已下起小雨。我俩紧紧依偎着漫漫向挪动,就这样从夜走到了明。
以后一段时间,我们都在争吵中度过。
某月某日
今天邹弋叫我看他仿佛一夜间生出的白发,告诉我,他满脑子全是我,毕业论文根本无法完成。他困苦的说:“潇潇我真的很难过,你要么答应等我两年,要么让我彻底放弃我的追求和你平平淡淡的共度此生。”
听了他的话,我既为他的深情感动,也在心里怨他不该把最纯洁的爱情沾上世俗的色彩。我知道他的志向,留住他也就改变了他。我不想让他为自己付出那么多。我决定放弃这段感情。
我对邹弋说:“今天我很疲倦,明晚七点在江边我等你。”
某月某日
今晚我没按时到达,而是等邹弋离开后独自拿了两朵小小的白花来到我俩经常约会的江边。我只需要一个人独自为自己的初恋哀悼。
我把两朵小白花放进江水中,看着它们在波尖浪头苦苦挣扎直至淹没。我泪流满眶地对自己说:别了,初恋;别了,爱人!
某月某日
今天是我告别初恋的第二天。下午,邹弋把我拉到江边。他拿出毛线对我说:“织两件相同式样的背心穿在我们彼此身上好吗?”
我接过毛线抛进江水中说;“你可以像拿破仑征服整个世界,但你征服不了我。我要让东去的江水洗清你留在我脸上的吻印。”说完,我跳进滚滚的江水中。
一切仿佛发生在转瞬间。邹弋目瞪口呆的看着我。不一会他大声说:“我愿在你注视下死亡。”说完,不会水性的他准备跳进江中。
我游到岸上冷冷的对他说:“你的一切与我无关。”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
某月某日
我和邹弋已经几个月没有任何联系。
今天是我二十二岁生日。许多朋友陪我一起过生。祝福声不绝于耳,可我却感到非常孤独。
我悄悄走进一间空房,把头埋在桌上痛哭流涕。
不知什么时候陈浩走了进来。他轻轻捧起我的脸,吻干了我脸上的泪水。
某月某日
今晚,陈浩约我出去喝酒。我醉了,也哭了。但我意识非常清醒。陈浩把我带到我曾和邹弋约会的公园对我说他非常爱我,想彻底拥有我。
我没有拒绝。
某月某日
也许是造化弄人,今天是我失去童贞的第二天,几个月没露面的邹弋突然拿着一尊维纳斯塑像来到我家里。几个月没见,他瘦了也黑了,但显得成熟了许多。
邹弋深深凝视着我的眼睛说:“潇潇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你,就让我们携起手来,靠自己不停的努力实现我们共同的人生价值吧。”
听了邹弋的话,我负疚的说:“晚了,忘了我吧,我已是他人事实上的新娘。”
我的话仿佛是晴天霹雳,邹弋惊呆了,手里的维纳斯塑像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时间在此时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邹弋悄声问:“如果我不在乎?”
“不,我在乎!”
某月某日
邹弋拿着他自己写的诗到我家。从诗中我看到了他的理想,他的追求,他的苦恋,他的挣扎。在诗稿的最后他附上一封情深意切,感人肺腑的信。
看完他的诗和信,我真想扑进他怀里。可我拼命忍住了。我不想我和他之间有道永远愈合不了的阴影,更不想他为我放弃他想拥有的一切。为了爱,我只能放弃爱。
邹弋转身走了,在他身后我泪如泉涌!
没问过他走得多么艰难,也没问过他内心的孤独与痛苦。但我能够感觉!
某月某日
最后一次见到邹弋已是几个月前的事了。为了减轻邹弋的痛楚,为了让他感觉世上还有人深爱着他,在最初的日子里,我曾用化名给他写过几封信,拜托朋友抄写后寄给他。在信中我告诉他:这世上有位深爱他的姑娘永远悄悄关心他,时时刻刻与他同在。我还用笨拙的手一针一线的给他织了条毛裤。但愿他穿在身上时能稍稍减轻我带给他的隆隆寒意。
一遍又一遍,我在内心重复唱着《北方的河》中的那一首歌:“你的疼痛的深切,我当然不能理解。为什么我们隔得远了?其实一直是近在眼前。是呵,我就是我,我不能变成你。就连你在那独自奋斗,我也只能默默注视。我们俩人都经受着考验,而你究竟是我的谁?如果一切从此崩溃,那么我又曾是你的谁?”
某月某日
痛苦折磨着我,痛苦撕裂着我。我必须忘却,我必须振作。
我让陈浩陪着我不停的在江河中游泳,在森林中跋涉,在纯美的大自然中,在身体的精疲力竭中,邹弋慢慢淡出了我的生活。
某月某日
虽然生活在同一座城市,虽然我和邹弋有许多共同的朋友,但我们却不曾谋面。只知道他已拥有了自己的公司,只知道他已拥有了自己的事业。
二零零零年正月初三,四川峨眉山是个晶莹纯净的冰雪世界。我和陈浩带着我俩的女儿在金顶堆雪人。
突然我双手停住了,潜意识中我感到身后有双眼睛。我回过头去,邹弋站在十米远的地方。
十五年了,我和邹弋竟重逢在远离家乡的冰雪世界!
隔着永恒的距离,我俩就这样对望着,仿佛咫尺般近,又仿佛天涯般远。
当晚,峨眉山下起鹅毛大雪。老天是为我俩欢欣还是为我俩悲哀?!
某月某日
今天是我三十六岁生日。手机响起,一个陌生的号码。我心跳突然加快,接通手机,真是邹弋!不知他用什么方法说服朋友得知了我手机号码?电话中那久违了的带着鼻音的声音说:“生日快乐!”
我们各自谈着分别十五年的经历。我真诚的祝福他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他沉默许久却用悲痛欲绝的声音说:“潇潇,你可知道我失去了我今生的最爱!”
听了邹弋的话,我哭了。那尘封的往事重新出现在我眼前。我轻声的为他唱着《浮萍》“不管以后将如何结束,至少我们曾经相聚过。不必费心的彼此约束,更不需要言语的承诺。只要我们曾经拥有过,对你我来讲已经足够。人的一生有许多回忆,只要你的追忆有个我。”
“潇潇,我知道你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但我也知道这不是你所需要的。你需要激情和赞美,需要在事业上有所作为。你能够告诉我你过得幸福吗?我们能重温昨日的梦吗?你可知道我在盼吗:?”
沉默许久我轻声说:“邹弋,对于幸福每个人有自己的感受。我当初选择了这样的生活就是认为它更适合我。过去的一切早已过去。历史永远不可能重复。如果还爱我,就把爱埋在心底吧。埋在心底的爱是最自由的爱。永远不提我们曾经深深相爱,永远不提我们曾经倾心相恋,我们绝不该再为此肝肠寸断。”
我挂断电话。在茫茫人海中,我们再一次迷失了对方。
某月某日
我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我幸福吗?
我平淡的过着舒适的生活。在许多女人眼里,我是幸福的。我已拥有许多她们还在追求的东西。可我真幸福吗?何处能展示我的才华?何处能体现我的人生价值?
陈浩可以给我金钱,可以给我自由,可以为我付出很多很多。但无论就性格,爱好,处世态度而言,我们的差异都很大。在精神世界中,我们似乎是两个陌生人。
可邹弋却能从我的一个眼神中看穿我整个内心世界!
呵,邹弋。十五年了,我从没刻意思念你,我以为我早已把你忘到九霄云外。可今天才明白你永远都存在于我的内心。也许正因为你的存在,我才会对陈浩有种虽然相敬如宾,但却彼此陌生的感觉。也许正如《红楼梦》中所言:“都道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株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为什么当初我没意识到这点?为什么当初我会那么决绝?!
十五年了,我没写过一首诗。可我今天却忍不住提笔。为邹弋,也为不能忘怀的初恋。
若重回纯真的年代,
若再有四目相对的瞬间,
若吉他重弹出颤抖的心声,
若绘画又是并蒂红叶的炽恋。
那时我是一朵含苞的睡莲,
群山环抱着蓝色的湖湾,
湖水在死寂中沉睡,
峻岭隔断了春风殷勤的呼唤。
若我理解铭心刻骨的情感,
若我早知终身无法忘怀,
我将冲破绿色的外壳,
把素雅的温馨
从洁白的花蕊送出,
让清香羞红四月的春阳,
让原野变成情人的乐园。
若我早知终身不能忘怀。
回头吗?不,我办不到。但如果生活重新开始,也许我会做出相反的选择。可生活不是如果,过去的只能让它永远过去。
别想这些了,何苦自寻烦恼呢?
某月某日
时间过得真快,再过二十来天就是我四十岁生日。我心中涌起一种莫明其妙的怅惘.躺在床上,边听音乐边看报纸:“同生缘”几个小字扑入我视线。早已心如止水的我突然产生一种多年未有的冲动。参加这个短信游戏的真有与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吗?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毫不犹豫的拨通了该短信游戏的号码。仅仅过了几秒钟,手机上就出现一封短信:“吴迪,男,四十岁。代码XXX。”吴迪,名字还有点意思。他真与自己同一天来到这世上吗?一不做二不休,按照短信提供的号码,我发出:“吴迪先生,你真是六三年七月八曰出生的吗?”的短信。不一会,我收到回复;“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从同生缘中我知道你和我同一天来到这世上。”“真这么巧吗?我交定了你这个朋友!但现在我很忙,工地上正在浇水泥,稍过会再和你聊好吗?”工地,水泥,他是建筑工人吗?在我心目中,那是一群生活在社会最低层,靠自己的体力和艰辛谋生存的苦汉子。想到这,心中不由涌起淡淡的失望。觉得他与自己生活在两个不同的生活空间,很难有共同语言,更不可能成为推心置腹的朋友。
某月某日
刚开手机就收到条信息;“淡淡的友情很真,淡淡的忧愁很美,淡淡的问候很醇,淡淡的依恋很清,淡淡的孤独很美,淡淡的思念很深,淡淡的祝福最真。”是吴迪发来的,看完后我怔住了。淡淡的忧愁、淡淡的孤独,这仿佛是自己心态的描写!我给自己取名“笑看风云”,其实我根本就没有这么潇洒,那只是我追求的思想境界而己。就其实质而言,从十八年前那个凄苦的夜晚开始,我的心从没真正放下过,在快乐、随意的外表下,我内心充满淡淡的忧愁和孤独!我不由自主的把的吴迪的短信重新看了遍,心慌意乱中也不知回了什么短信。
某月某日
这几天,几乎打开手机就会收到他的短信。
今天手机屏幕上出现:“我叫晓光,是辽宁省沈阳市建筑公司的一名工长。你呢?”
“晓光”早晨的太阳,一个充满希望的名字。
我如实告诉他:自己叫肖潇,是成都市某国企一名普通员工,丈夫在某大公司工作,有个读初中的女儿。他也告诉我
自己有个十五岁的儿子。妻子与自己同年,开了家小小的建材店。他还告诉我自己工作的艰辛以及和妻子的矛盾。不知为什么,我愿以女性的善良和姐妹的关心安慰和开导他,仿佛自己也从中获得了对生活的热情。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把他当作自己的朋友和兄弟,每天读他的短信和给他发短信已成为我生活中的习惯。
七月一日
今天我把晓光的事告诉了陈浩。可搞了十几年基建甲方代表的陈浩却告诉我建筑工地的工长并不像晓光描述的那样辛苦。我感到非常茫然。晓光为什么要骗我呢?他想利用我的善良和同情吗?在怀疑之心驱使下,我请公安局的朋友根据他出生年月日和地址去查是否真有其人。虽然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但我还是准备放弃这段刚开始的友谊。
听了我的决定,晓光不停的解释,不断的祈求。也许是心太软,也许是真在意这种与生俱来的缘分,我最终原谅了他。
七月四日
晓光今天发来:“情切切兮悲切切,口难诉兮心亦惨,问吾心兮心何属,同生结兮盼月圆!”的短信。并打电话告诉我他在从大连回沈阳的路上。他告诉我他非常想见我,希望我能飞到沈阳与他共度彼此的生日。他信誓旦旦的对说他非常爱我,想让我成为他的情人。
晓光的声音带着成熟男人的磁性,使我产生了久违的激情。但我还是断然拒绝了。我是个较传统的女性,虽然觉得丈夫是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在精神上与自己很难沟通,但却为自己付出了许多。我虽然认为我们夫妻间有许多遗憾,却从没想过在□□上背叛他。而且在我内心深处尘封的某个角落,邹弋的影子一直在那恍惚!
七月八日
今天是属于我和晓光共同的节日。早晨七点我打开手机,出人意料竟没收到晓光的信息。我感到很失望,马上给他发了;“愿今天的你是开心的,今年的你是顺利的,今生的你是健康的”的短信。八点过了,九点过了,十点也过了,他怎么音讯全无?我心里不安起来,急忙拨起他的手机号码。通了,可是没人接。不停的拨,始终没人接!我感到自己快疯了。今天是我们共同的生日呵,他怎么会这样?难道仅仅因为我拒绝成为他的情人,他就要放弃这种很难得的友情吗?他不是口口声声说很爱我,很在意我吗?怎么在我生日时这么对待我?我感到很痛苦很失望,决心不再理他。
下午一点多,手机响了,“别接”心说,可手还是情不自禁的接通了“潇潇对不起!我知道今天伤害了你。妻子今天在家,她还不知道我有个同生缘的朋友,她不允许我和任何女人通电话。”他不停的解释,不停请求原谅。
“晓光你知道我想什么吗?”“什么?”“我想哭!”“为我悲哀吗?”“不,为我自己!”我愤然挂断电话
下午两点钟,手机上出现晓光发的信息:“我已离家出走了。”我矛盾再三回复:“你没必要这么做,我曾说过我们只能做朋友和兄弟。而且现在我已决定永远从你生活中消失”
看了我的信息,晓光马上打电话说:“求你别这样,你冷静再想想。我马上给你写信,等看完信后你再决定行吗?求求你了!”
在他的再三请求下我答应了。并说:“请随信寄一张你全家的合影。”我还告诉他自己也会写信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他,也会给他寄一张与老公的合影。
以后几天,我不停劝晓光回家。三天后他告诉我他回家了。
某月某日
今天收收到他的信和两张他独自的相片。
晓光的信全文如下:
潇潇你好!
很久没写信了,有语句不通,字迹寮草之处请见谅。
不知从何写起,就从85年认识她写起吧。
85年3月,我从原单位辞职,应聘到她所在厂做了名车间主任。一个月后出于好奇调到销售科做了名业务员。她在单位做统计。那时我们俩都很优秀。她长得很美,算得上厂花吧。当时销售科没有办公桌,而生产科正好有位同事刚调走,就把我安排在她对面办公。因为都很优秀,慢慢的我们的关系微妙了、。同年10月领导安排我到上海拜访客户,送的礼物比较多,便顺理成章由她送站。那一刻起我们确定了恋爱关系。一年后,86年10月我们携手步入婚姻这个神圣的殿堂。7天后一个重要的对外合同落在我身上,不得已告别新婚的甜蜜踏上征途一去就是50天。当时通信不便,完全靠书信来抒发彼此的思念。之后的一年多,生活既甜蜜又幸福。88年5月我和厂长定了一份承包合同,到吉林某市去开灯具店,期限三年。由于工作努力,又喜欢结交朋友,商店办得红红火火,但回家的次数就少得可怜。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感受到了家庭的危机,感情的危机,但并没阻挡我办下去的决心。同年8月儿子出生了,我在家里前后只住了十几天就匆匆回到吉林。走前她和我大吵了一架。因为孩子出生就由我父母照看,我没有顾虑。她产假后就上班了。而我每次回家少则三、五千,多则上万元给她。她也从不存钱,有多少花多少。只是我每次回家都感受不到激情。90年8月,因为一次不该有的失误,前后两次共损失了18余万元。商店基本陷入绝境。外欠款收不回来,又无资金进货,这样坚持到年底,只好灰溜溜滚回锦州。负债8。8万元,这就是我两年的成绩。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每天都有债主找我讨债。可想而之,当年的春节我是怎么过的。而她,我的妻子恰在除夕之夜带孩子回娘家。走时告诉我:为免债主到她父母家找我讨债,让我不要去她父母家。
91年我把我俩的住房以26000元抵给一个债主,我父母四处借了2万元,余款由她父母帮忙总算把欠款还清。当时我非常感激他们,发誓一定要善待他们,那时我们真的是一无所有。她住她父母家,我带孩子住我父母家,一住就是半年。每星期她回我家一次,住一宿看看孩子就走。一次她生病我去看她。她父亲特别爱吃河北鸭梨,夏天的时候很难买,我费了许多周折总算买到两斤,可她却说;“我又没死,你买梨干什么?”……从那时起,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了许多无奈和感伤。倒数几件外人不知的事,以泄心中之苦。
一、91年6月的一天我出差那天是周六。周一我给单位打电话,同事告诉我她没上班。周四我回来后先到她父母家去看她(我以为她生病了),她父母说她去看孩子一直没回来,而我父母却告诉我她根本没去。我带着疑惑找了她几个同学和朋友,都说没见她,当晚她回来说去旅游了和几个朋友,而她说的朋友就是我打电话找过的那几个。我只说了句撒谎,你想我心里会是什么样?
二、在孩子刚会说话时,因为我经常出差,所以他对我印象很淡,有一天我回来给他买了很多好吃的,她问孩子:“他是谁?”孩子很天真的回答:“他不是舅舅。”她家姐妹仨个没男孩,也就没有舅舅。到现在孩子对舅舅的概念还是很陌生的。当时我挺吃惊的,她慌乱的打断孩子的话说:“叫爸爸”……
三、去年夏天我在家里找东西,发现有三张底片在她本子夹着,都是合影。就好奇的问:“这男的是谁?”她急忙抢过去说:“你不认识,我同学”。以后我再也没见过那几张底片。
四、2000年她生日那天喝多了,晚上睡觉时说了酒话:“其中一个是我的初恋,至今还保持关系,并且……,他现在是一个企业的白领等等。”我第一次当着她父母的面打了她。
五、今年春节前两天她突然带着一枚钻戒出现在我面前,并且说是她爸爸给钱买的。可她爸爸否认了这事。她说:“你不给我买还不许别人买吗?……”我又打了她,并且打得很重,她家只是象征性的拦了拦……
综上,潇潇,就因为生意场上的一次失败,便觉得自己不像男人。我说过会善待他们的。她那样做大概也是因为我造成的。我自认她心里还是有我的,不然她不会拖到现在还和我生活在一起。说实话,我不想离婚,我欠她家一份情。我在努力做得更好,努力去工作,以便改变现状尽力挽救这个“家”。她对我和女人接触特别敏感,我出去喝酒她都要追问有什么人,有没有女人,多大年龄等等。我单位同事都知道。八日晚我离开家,三天没回家,她都找翻天了。唉,我已经麻木了。我回家后她又为我补过生日。可一切的一切我已经埋在心里。我不愿和她谈。真的太累,她很难沟通。
潇潇,很高兴认识你。我真希望有个异性朋友,当然,这个朋友得有耐心听我罗嗦……
潇潇,我真的不想失去你。今后我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请你原谅,因为我绝不是愿意去伤害你。
晓光二OO三年七月十七日
看了他的信后我原谅了他,只是叫他尽快把自己的情况如实告诉妻子,并希望他以后的所作所为像个男人!
某月某日
听说我这段时间身心很疲惫,朋友便请我到大理、丽江、香格里拉玩。
刚到大理,就接到晓光的电话。他说公司在山东淄博有个工程,他过几天就要到山东,需要大约半年时间。他还告诉我到山东也许是他事业的飞跃。我开心的祝福他,并提醒他别忘了问妻子的意见。
某月某日
我参加的是五日游,可第三天晚上突然接到一个好朋友的电话叫我明早马上飞回成都。我不解的问为什么?好友只是说有位非常好的朋友出事了,叫我明早无论如何必须飞回,“非常好的朋友?”难道是……,我不寒而颤,不敢往下想。
某月某日
在成都机场,朋友证实了我的猜测,邹弋,我初恋的男人永远离开了尘世!
我木然地随朋友来到灵堂。
那冰棺内躺着的真是他吗?十八年了,虽然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但除了三年前的一次偶遇外,茫茫人海中,我们竟未曾碰面,虽然都知道彼此都关爱着对方。虽然都知道彼此是对方精神上真正的唯一,“相见不如怀念”,我总是这样对自己说,“永远不提我们曾经绵绵相爱,永远不提我们曾经深深相恋,我们绝不应为此肝肠寸断!:”我曾经这样对他说!
分手的理由有千万种,可我选择分手的理由竟是为了爱!
泪水夺眶而出,冰棺内的相貌模糊了,更模糊了。仿佛中我听见好友说:“出车祸后他一直念着你的名字,当告诉他你在香格里拉不能赶回来后,他倒在了那个白色的世界里……”
某月某日
这几天,我一直在失魂落魄中渡过。不知道自己当初违心的离去是促进了他事业的成功还是毁掉了他终生的幸福?在我最痛苦的时候,远在沈阳的晓光一直打电话和发短信安慰着我,并在短信中说:“我一方面为你痛失挚友而难过,一方面又为他得到了你的真爱而替他高兴,但愿不远的将来,我会像他那样成为你真正的爱人。相信我,我说的是真话!”,“明天我就要踏上新生活了,请暂时放下伤痛为我祝福,好吗?”
某月某日
七月底,他终于到了山东淄博。可去了没几天他就告诉我过两天他要回沈阳,因为妻子已上法庭起诉和他离婚。我劝他慎重考虑,毕竟风风雨雨相伴了十六、七年!
大约过了一周,他告诉我妻子答应和他一起到淄博,并已把儿子一起带到淄博玩。当天下午,他突然用淄博家中的座机打电话说:“潇潇,请别再给我发短信”我气愤地问他为什么?他焦急地说一会给我解释。
晚上他在电话中告诉我:刚才的电话是被迫的,他会慢慢说服妻子。只要有机会,他会给我电话和信息的。他不停的请原谅,不停的求我理解他在非常时期的苦衷,求我再给他次机会,说他真的不愿放弃这种同生缘。
我考虑再三说:“晓光,我也非常看重这种同生缘,我永远把你当自己的同胞兄弟。我会在你身边支持你,但也希望你能配得上这种骨肉亲情。但也希望你能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某月某日
从香格里拉叫我返回的朋友今天陪我一起重返香格里拉。出发前,我带上了邹弋的照片。
在香格里拉的松赞林寺,我焚烧了邹弋的相片!我呆呆地看着余烟升起,慢慢消失在蓝天白云之中。
朋友默默的看了我许久说:“肖潇,有件事我一直不知该不该告诉你。出车祸后他意识还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叫我在他办公桌的夹层里把你的照片找出放在他身上陪他一起火化。他说你是他终生的痛,生不同寝,但愿死能同穴!”
听了好友的话,我所有的思维停止了,倒在了青青的草地上。
邹弋,我永远的爱人。我只知道你拥有大型的公司,我只知道你拥有成功的贺彩,但我万万没想到陪你上路的仅仅是我的背影!
我们都太痴,我们都太傻。都说初恋时不懂得爱情。为了当初的幼稚与任性,我们付出了多么高昂的代价!
拿什么补偿你,我的爱人?!
某月某日
我站在美丽的泸沽湖边。看着连绵不断的青山,看着碧波荡漾的湖水,看着没有任何世俗约束,只因真爱相依相偎的摩梭男女,我真想到神仙世界陪我永恒的爱人!
我给晓光发短信说明了这一切。在短信的最后我这样写道:“他拥有一家大型的公司,拥有无数成功的赞美和美女的倾慕。但我没想到他最后带走的仅仅是我的一张背影。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我欠了他一生一世,都说泸沽湖的水是最美的,我真希望能做那湖水中一尾自由自在的鱼!”
马上,我收到晓光的回复:“潇潇,千万别干傻事。当初你为‘我爱’放弃‘爱我’;现在你又想为了‘爱我’放弃‘我爱’吗?”我回道:“你错了,在灵魂上,他永远是我的唯一”。“那你也不该放弃你身边的亲人和朋友,放弃许多真正爱你的人”,他竭力的开导我。我最后回复:“放心,我不会离开所有关心我的人”。
某月某日
都说丽江是最适合情人同游的地方。那里的人在青山绿水的环抱中,在小桥幽径的陪伴中,自然而悠闲的生活。
可这样的生活永远不属于我。
我决心去登玉龙雪山。
担心我心脏不太好,好友坚决反对,“不,我一定要去,我需要战胜我自己”。
我艰难的行走着,随着海拨的增高,呼吸越来越困难,最后我几乎是在用精神攀登!当我终于登上玉龙雪山海拨四千六百八十米的主峰,看见远方晶莹的冰川时,我双手合一跪在地上,泪水不停往下流。那不是泪花,那是痛苦与欢欣相交织的生命的火花,我终于战胜了自己!
某月某日
今天接到晓光的电话。他在电话中说决定放弃山东了,大约明、后天晚上就会乘火车返沈阳。我感到很吃惊,问他为什么?他只是说他必须得走。我真的生气了,大声说:“你不是说在山东对你事业有好处吗,为什么要放弃呢?你真是个懦夫,太不像男人”。“不,我留在山东才不像男人了!”,晓光急急的辩解:“求求你了潇潇,别再问我为什么?你真的关心我吗?”“是的,晓光,我把你当自己的同胞兄弟,甚至当另一个我自己!在香格里拉,我给你买了把藏刀,我希望你永远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潇潇,我已经错了。我真的已经负了你,但我真的非常非常看重你,求求你,把藏刀寄给我好吗?”隔着电话,我依然可以清楚的听到他声音的颤抖!
某月某日
晓光终于返回沈阳了.两天后早晨七点多,手机上出现了他的短信:“妻子叫我和她一起经营商店,我尊求你的意见。”我想了想回答:“你觉得怎样开心,你就怎样生活吧。”
我随后给外地的同学打电话,阴差阳错中竟然拨的是晓光在山东的座机号码。
不一会,手机响了。我接通电话:“晓光已经回沈阳了,你怎么还打电话到山东?”电话中传出一个女人气势汹汹的声音。我感到很奇怪,晓光不是说夫人已随他回沈阳了吗?这个女人是谁?
我好奇的问:“你是他夫人吗?”“不,他只是我的一个打工仔。”那女人傲气的说。随后那女人又说道:“我叫钟萍,我比你年轻,我是个成功人士,我有我的事业。”
也许是被她的张狂激怒了,我马上回敬道:“你说这些不觉得很无聊吗?你的一切与我无关,而且我虽一无所有,但我照样活得轻松、自在。”我愤然挂上电话。
下午,我的手机又响了,是钟萍的号码:“肖潇,其实我很喜欢你的直来直去。我知道晓光有妻子,但我还是和他同居了,而且他只是我的打工仔。你觉得好笑吗?”钟萍问。“我把晓光当兄弟,他的私生活与我无关”。我坦然回答。“我知道你和晓光同年同月同日生,你们见过面吗?”钟萍又问。“是的,我和晓光同一天来到世上,我们俩都很珍惜这种同生缘,我们未曾见面,但他给我寄过一封信和两张他的相片,我也于昨天给他寄了把藏刀和一张我与老公的合影。”我如实回答。
后来,从钟萍的电话中我知道晓光几年前已从建筑公司辞职。他和钟萍曾是网友,后来成为情人。钟萍从大连到山东淄博做生意,晓光应邀与她同行。晓光的妻子从没到过山东,也不知道他与钟萍的事。但不知为什么仅仅过了二十几天,晓光就独自离开山东。
听完钟萍的描述,我终于明白晓光为什么在离开山东前打电话说再留在山东才真不像男人!
我拨通了晓光的手机,问他:“你爱钟萍吗?”,“不,从来没有爱过。我跟她到山东一方面是为了报复妻子。另一方面我也想让她给我投资。”晓光说。
听了他的话,我说:“晓光,如果你爱钟萍,我还觉得一切可以理解,因为人毕竟是有感情的动物。但你仅仅因为她的金钱和她同居,我真的从骨子里看不起你!你不觉得自己仅仅是个□□吗?”
“潇潇,我知道自己错了,所以我放弃了山东。请你原谅我一直没勇气给你说实话,因为我真的很看重你,我永远都不想失去你!”他的声音显得非常焦急。
“七月四日晚你曾告诉我:你在大连返回沈阳的路上,你不觉得你在和一个女人鬼混后马上又对另一个女人山盟海誓太卑鄙无耻了吗”?“不,我对钟萍从来都没有爱过。那一切真的不是因为爱”。“那更说明你仅仅只是个□□而已!”
我们不停地争吵着。最后我说:“虽然我真的很看重这种比友谊多一点,比爱情少一点,近似于骨肉亲情的同生缘,但我太累了,我放弃了!”“求求你,别这样好吗?你曾说过永远拿我当亲兄弟,既然是亲兄弟,求你别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抛下我行吗?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他不知一连说了多少个求。
听着他的哀求,我发觉自己心里很乱。我从小受着传统的伦理教育,在我心目中,感情是最神圣的东西,绝不容许当商品出卖,而且,我一直以为朋友之间的开诚布公比什么都重要,可他一次又一次地欺骗了自己,理智告诉我应该彻底放弃他,可在感情上我又有些于心不忍。毕竟在几个月的交往中我已经不知不觉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兄弟!毕竟在我感情最脆弱的时候他关心和开导过我。毕竟现在他真的很需要亲人和朋友的帮助!
我想了很久轻轻的说:“我答应你,作为同生缘的兄弟,我陪你走过这段艰难的路。但你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第一,永远不再出卖自己的灵与肉;第二,鼓起勇气主动向妻子承认一切并请求她的原谅。你既然不愿意与妻子离婚,你只有自己采取主动才有维持家庭的一线生机!”“行,我答应你!我会天天用沈阳的座机给你打电话,这样你就知道我绝没离开沈阳。而且今晚我马上给妻子坦白一切。”他急急忙忙的回答!
某月某日
晓光打电话告诉我妻子不肯原谅他,他们已决定三天后分手。他已经离开家里了。
我安慰他说:“既然她说三天后再办手续,你还有机会,给她点时间考虑清楚。”
他告诉我他换了手机号码,我是第一个知道号码的人。他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把手机号码的尾数选为‘1’吗?”“是想从新开始吧”,我心里说,但我嘴上却说不知道。“因为我想一切重头再来”他的声音显得比较真诚,但他同时又说自己的心很痛,很痛。
我告诉他:“重返香格里拉是我心情最糟的时候,但当我历经千辛万苦登上玉龙雪山的顶峰后,看见远方恒古的冰川,想到自己曾想在泸沽湖做一尾无忧无虑的鱼,我觉得自己很幼稚和好笑!人的意志其实是可塑的,懦夫把自己变成懦夫,英雄使自己成为英雄!人只会被自己打败,就像海明威借老渔夫之口喊出的那样:你可以消灭我,但你打不败我!遇到困难咬咬牙关真的就挺过去了。而且,只要你不回头,我会在远方支持你!”
某月某日
晓光告诉我妻子已原谅他了,但同时也给他订了两个苛刻的条件:其一:天天在商店一起做生意,每晚七点后不许离家;其二,不许与任何女人来往。
我马上问他:“我呢”,“潇潇,她还不知道你的存在。过两天等她气消点我一定把你的事告诉她!我多次告诉过你,我绝不想再失去你这个真正的朋友了!”
某月某日
这几天钟萍天天给我打电话,告诉我晓光失踪了。他所有的亲朋好友都说他不在沈阳,并且都不知道他新的手机号码。
我马上给晓光打电话,生气的问他:“你为什么不给钟萍打电话,告诉她实情呢?你所有的至爱亲朋都不知道你的去向和手机号码,她会相信吗?你这样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只会激怒她把事情搞得更糟!”
我不停地劝他,但他只说:“这个女人太难缠了,她知道我在沈阳,我的家人永远得不到安宁。”
钟萍又来电话了,她说:“姐,我气疯了,晓光曾答应过我永远不和你来往。可今天我把他山东的手机号码调出来你们一直有联系,而且短短二十多天,他用了一千多元的手机费。”
“钟萍,我说过我把他当亲兄弟,他和我通话是很自然的事,至于其它的我一无所知!”我坦然的回答。
“姐,他骗了我也骗了你,他说家中有急用,叫我寄了一千元钱。我已经给沈阳十几个手机发短信叫他们通知他还钱。他不是给你写过信和寄过相片吗?求你传真给我好吗?我用它在网上寻人还钱。”“钟萍,我不会这么做的,他骗我是他不对,但我既然把他当兄弟我就不会出卖他。而且你这么做真的不值得。你明知道他有妻儿,何苦又把自己陷进去呢?我竭力劝导钟萍。
“姐,我不会放过他的。他在我心中连狗都不如,看在他多次下跪,我才给他机会。没想到他却负了我。而且,他负了我山东所有朋友对他的信任。我叫他保护好自己的手脚,健康的活着,这个信息已发给他老婆了。”她的怒气真的很大。
“钟萍,真当我是姐,就听我一句劝,佛说,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世上可笑之人。你为什么不能洒脱点,一笑而过呢?就算他负了你,如果他有良知,宽容他比惩罚他会让他更难过;如果他没有良知,报复他受到惩罚的也只能是你自己。至于钱,我会叫他如数退还。”我真诚的对钟萍说。
“姐,我真的很佩服你。我们一直做朋友好吗?”钟萍说。
我想了想给钟萍发了这样条短信:“你是生意人,追求的是最大的利润。我只是个普通的弱女子,喜欢平凡而随意的生活。我们虽然偶遇,但不会就此同行。你就当我是浮云吧!”“随浮云而过是境界,你不愧是女人中的丈夫。”钟萍回道。
和钟萍通完电话,我马上给晓光打电话:“请你马上把钱寄还给钟萍,而且作为男人,你为什么不能在电话中给她一个明确的说法呢?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某月某日
今天晓光告诉我,他的结拜兄弟把钟萍的一千元钱寄还给了钟萍。
某月某日
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早晨八点一个女人打电话问我:“你知道×××××手机号码吗?”
说实话我把朋友的号码都存在手机内,每次都是直接拨打,所以真不记得号码。“不知道?那你认识晓光吗?”那女人又问。“认识,他是我同生缘的朋友。”我如实回答。
“你有老公吗?你知道晓光是什么人吗?”那女人继续问。
“我只知道晓光是和我同一天来到这世上的人,我把他当亲兄弟。这与他是什么人无关,也与我有没有老公无关。而且,我老公也知道我有个同生缘的朋友,我和他通电话时老公经常在身边。”我坦然地说。
“你和他通过信还寄过相片是吗?”“是的,那是一张我和老公的合影。”“你们见过面吗?”“没有”。“是隔得太远没有机会吧。”她的语气显得很挖苦。
“不,你错了。如果我想见他,我可以马上飞到他身边,事实上我曾飞遍半个中国。只是我觉得没有必要见面而已。”被激愤后的我语气也显得较傲慢。我很想说:“我终于明白你老公为什么要越轨。因为你太武断太不理解人。”但想到晓光现在和将来的处境我忍住了。
平静一会后,我给晓光的妻子发短信:“我想你是误会了。因为和晓光同年同月同日生,我很看重这份同生缘。但我只是把他当自己的同胞兄弟而已。我有自己的家庭,我老公是个各方面都还不错的男人。虽然我们并不是很富有,但日子还算过得比较舒适。这几个月我和晓光联系是很多,几乎是无话不说。正因为如此,我知道他其实还是很看重你们的家庭和孩子。所以竭力劝说他主动向你承认错误。我既然把他当亲兄弟,我就不想让他失去他想拥有的。”
事后我才知道是钟萍把我的手机号码告诉了她。还给她的手机上发了这样一封短信:“肖潇,我从来没把你当朋友,叫你姐是因为你比我大。你把晓光称作□□是因为你没有用过。我把他当作工具是因为我用过而且还付了工资。他妻子也把他当工具,还当作看家的狗……”
知道这些后,我气得浑身发抖。马上给钟萍发短信:“你出卖并中伤一个自己口口声声称作哥们、姐姐的人不感到问心有愧吗?你晚上睡觉不会因此作噩梦吗?”
钟萍回道:“所有这一切都是你自讨的。晓光连狗都不如你为什么还要把他当兄弟?我发誓要报复他,要让他生不如死。”
“你这样做何苦呢?毕竟那是一个你自愿与他同枕共眠过的人。退一步海阔天空吧。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为什么不能忘记仇恨开开心心地生活呢?而且你真忍心伤害许多无辜的人吗?”我苦口婆心的劝说。”
最后钟萍说:“姐,我听你的,放过晓光。就让一切像你所说的那样一笑而过。”
听了这番话,我开心的笑了。
某月某日
以为一切就此烟消云散,但这仅仅是我美好的愿望而已。又接到钟萍的电话。她气急败坏地说:“肖潇,你必须马上告诉晓光,我怀孕了。而且我已经给他两个哥哥打过电话了。”
“钟萍你冷静点,你既然已给他两个哥哥打过电话,他们一定会通知他的。”
“不,你不是说把晓光当亲兄弟吗?我就要你通知他。”钟萍固执的说。
“好吧,我答应马上给晓光打电话,但你自己千万冷静。作为女人,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若是我,我就自己解决。我是成年人,我有能力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说完后我马上给晓光打电话,但他却认为不可能,因为他离开山东时她例假刚干净四天,他们仅仅只有一晚在一起。
听了他的话,我非常生气:“不管钟萍所言是否属实,作为男人你都应该给她解释。你准备这样躲一辈子吗?你真的不像男人,可惜了我送给你的藏刀!”
过了会,我又说:“如果你实在不敢说,就请求你妻子替你问问钟萍想怎么解决吧。毕竟你们是夫妻。”“不,她绝不会同意的,换你,你会吗?”“我会的,那怕我明天就和他离婚。但今天我也会为他处理这最后一件事。”
晚上,钟萍给我打电话谈了很久。最后钟萍说“你真的很善良。说得尽情尽理。谢谢!我会像你所说以成年人的方式解决。”
某月某月
我感到自己真的很累、很累了。国庆长假便和二十多个朋友一起出去旅游。
在沈从文的故乡凤凰城,当我站在沈从文的墓碑前,看着墓碑上:“知我思索,就能懂我;知我思索,就能识人”的碑文时,我仿佛真正读懂了沈从文,也仿佛真正认识了自己!……
我背着重重的行襄,冒雨登上佛教五大名山之一的梵净山。站在山顶,我的心情轻松了许多。我终于明白放弃是一种痛苦,却也未必不是另一种获得。我决定等晓光度过这段最艰难的日子后就永远离开他。
某月某日
今天我给晓光之妻李霞打了电话,告诉她我想过两天飞到沈阳和她面谈。她考虑很久说:“好吧,我会尽地主之谊。”
我说:“嫂子,我知道当走出机场,等待我的是凛冽寒风。但只要能在机场看见你们夫妻的身影,我会感到温暖如春!”她爽快的答应和晓光一起到机场接我。
某月某日
今天是我到沈阳的日子。早晨就接到李霞的电话,她告诉我说她家有事,不能到机场接我,叫我自己坐车到宾馆。这使我很失望。
飞机载着我从秋高气爽的成都飞到北风呼啸的沈阳。二十七度的温差使我下飞机就打了个寒颤。虽已知道不会有人接机,可我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向外扫视。但我看见的只是陌生的面孔和冰冷的黑暗。晚上六点刚过,成都此时还是艳阳高照,可沈阳已进入夜晚。
我急忙坐出租车赶到李霞告诉我的宾馆。
刚订好房间,一对中年男女就出现在大厅。直觉告诉我是晓光夫妇。
他比照片上瘦多了,是钟萍闹得他焦头烂额吗?
我伸出手,把他们请到房间。
常常在电话中口若悬河的晓光今天却很少说话。
稍后,他俩请我共进晚餐。
看着尴尬万分的晓光,我感到非常好笑。
我举起酒杯说:“晓光,我俩同一天来到这世上,又冲破千山万水相识、相逢。从今晚开始,你俩就是我的哥嫂,小妹敬你俩一杯。”
酒过三巡,席间的气氛活跃多了。
我拿出相机照了许多相。
某月某日
早晨八点,李霞来到宾馆。
心无城府的我告诉了她我的初恋,也告诉她我很看重与晓光的缘分,但那是种比友谊多一点,比爱情少一点,近似于亲情的感情。
她直率的告诉我她不能原谅晓光与钟萍之间发生的一切。但她会暂时忍着,等十年后孩子独立了,晓光也老了时再抛弃他,让疾病缠身的晓光一无所有。
她的话使我感到了她的残酷。
我用祈求的语气说:“嫂子,请你原谅我哥,和他好好生活。如果你实在不能原谅他,就请你现在离开他。否则真的太残忍了。”
见她沉默不语,我又不停的竭力相劝。
也许是我的真诚和执着感动了她,最终她答应考虑我的话。
看见她手上的钻戒,我突然问:“朋友送的吗?”
“朋友送的己被晓光抛掉了,这是我过生时逼晓光买的。我知道他没钱,但我叫他卖血也得给我买枚。”她回答。
听了她的话,我坦率的说:“嫂子,你真的很过分。你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别的男人送的钻戒带在手上羞辱自己的老公;你更不能逼老公卖血满足自己的虚荣。是我,我永远不忍。”
她什么也没说。
某月某日
今晚,我见到了晓光结拜的大哥、二哥。
他俩给我的是两种不同的印象。大哥显得亲切、平和,
眉宇间,谈笑中有种长者的仁爱、慈祥;二哥却显示出傲气、张扬。
本准备自己单独和大哥、二哥好好聊聊,没想到他俩却叫来了晓光。
虽然从十八年前那个夜晚开始我不愿多沾酒,但出于礼节,我只好客随主便。
晓光告诉我大哥不能多喝白酒,今天是破例与人干杯,我很感动。虽知自己不胜酒力,但我还是豪爽的干了一杯又一杯。
几杯以后,我感到自己已经飘飘然了。也许出于天生的好奇,也许是真想知道他多次说的真爱我是真情还是假意,借着酒力,我不停的说:“晓光,你说过你很尊重你两个哥哥,今天我请你当着你两个哥哥的面告诉我:你爱过我吗?”
可能是没想到我会这么问,停了很久他回答:“我只能说我曾经爱过你。”
但当两位哥哥稍稍离开的间隙,他却紧紧握住了我的手。不,不是握,是十个手指紧紧扣在一起。他把脸贴在我的脸上不停的说:“我爱过你,并且我现在依然爱着你。”
酒精完全控制住了我,我失去了知觉。
某月某日
酒醒了。我感到恶心、胄痛、全身乏力。回想起昨晚的一幕,我感到很自责。既然决定做兄妹,何苦要把过去的事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呢?
我决定和晓光单独谈谈。
李霞骑车把我带到她开的建材商店。
商店很小,还请了两个小帮工,李霞完全能够独自经营。晓光为何整天无所事事的和她一起守着小店?仅仅因为想互相看住对方吗?我为他们感到悲哀。
我开诚布公的告诉晓光认识几个月来我对他的看法,也坦然的把邹弋与自己写的诗递在他手中,甚至还告诉了他自己与老公间的许多分歧和无奈。我真把他当作了亲哥哥和可以谈真心话的朋友。
晓光也把自己过去的许多风流韵事以及和钟萍之间的一切告诉了我。他再一次强调从来没爱过钟萍,只是想利用她而已。
至于对李霞,他说早就没有爱情,只是为了孩子勉强在一起。
我想了很久说“晓光,明天我就要离开沈阳,只希望你记住两句话:不出卖自己;不出卖朋友。”
某月某日
今晚就要离开沈阳。
我请李霞陪我去看望了晓光的父母。
一路上,我俩无话不谈。我很开心,自认从此在沈阳就有一位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哥哥。
都说乐极生悲,意外发生了。
回到小店,刚才还谈笑风生的李霞说了句身体不适就一言不发。
凭女性的直觉,我知道将有事发生。但我不愿多想。都说东北人直爽、豪放,我不愿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
但事情还是发生了。
午饭后,晓光问我:“敢坐摩托吗?我骑摩托送你到机场。”
“当然敢。”我不假思索的回答。
听了我的说,一言不发的李霞终于打破了沉默:“你骑摩托带她别人会怎么看?”
“就说我是他妹妹呀。这几天我常在店里进出,左邻右舍也常见你骑车带我呀。”我觉得她很好笑。
“晓光,我下午有事。商店谁看?”她又问。
此言一出,我非常生气:“嫂子,这几天我们都相处很愉快,我以为你真像嫂子接纳了我。但我没想到你会这样。我今天特穿上你们送给我的保暖衣,因为我觉得它代表亲情,我穿在身上感到温暖。看来我错了。”
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我任凭它在我脸上横流,继续说:“我从千里之外飞到这里,为的是寻找友谊和亲情。我以为我找到了。但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太让我失望了。你不想晓光送我可以直言相告,又是装病又是有事,你不觉得自己太虚伪,太有心计吗?而且,我也不可能把他带走。”
“这几天你没感到你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吗?你带不走他的人,但你可以带走他的心。”她反驳说。
“那你留着个躯壳不觉得可悲吗?”我直言不讳的回敬。
最终,晓光坐出租车送我。
机场是个充满离情别恨的地方。
我俩在机场天南海北随意聊着。
还有半小时飞机就要起飞了。我站起身说:“晓光,我必须进安检了。”
“不是还有半个小时吗?”悲伤的神色突然涌到他脸上。
看见他的神色,我伸出手来:“握手告别吧。”
我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我快步向安检门走去。
即将进安检门的瞬间,我回过头来:他还未离去,呆呆的站在原地目送着我。
想到在痛失邹弋时他对我的安慰;想到他今天为我所做的一切;想到他像奴隶似和一个很有心计的女人生活在没有爱的环境里;想到生离也许就是死别,我忘记了他过去的种种不是,转身回到他身边把头靠在他肩上:“今生还有缘相见吗?”
“有缘,肯定有缘。”他的声音颤抖着双手紧紧抱住我。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他吻住了我的唇!
太意外了,众目睽睽之下。我对他,甚至还没有爱情。
突然,邹弋的话在我耳边响起:“潇潇,我渴望得到你那粉红色的亲吻。”
不管将来会怎么结束,我不能让晓光再重复邹弋的遗憾。
我轻轻的回吻了晓光的脸,转身冲进安检门。
一道玻璃隔开了我们。他在外面陪着我一直往前走。
飞机上,我在纸上胡乱写到:我不相信风儿永远带着寒意,/我不相信亲吻没有丝毫爱情,/我不相信拥抱只是代表告别,/我不相信人愿像蜗牛负重爬行。
我爱他吗?我不停的问自己。答案始终是否定的。
某月某日
今天和晓光通过电话。他的声音使我感到了他的疲惫不堪。他告诉我,因为想我,昨晚他几乎整夜未眠。
他的话使我感到很难过。
我承认我心甘情愿的关心他,支持他。但我是把他当作另一个我自己。我想竭尽全力帮助他站起来,让他成功和快乐。在他身上实现我没能实现的梦。
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切。
我请求他忘记我。他反问我;“你能忘记我吗?”“能。”我回答。
“潇潇,我可以骗别人,但我骗不了我自己。我四十岁的人了,可你却使我有了初恋的冲动。”他不停诉说相思之苦。
某月某日
今天晓光请我寄张我的单人像给他,我拒绝了。我不想他每晚想着我的模样却抱着别的女人入眠。这对大家都不公平。
某月某日
这几天我很矛盾。一方面,我希望晓光爱我,并希望爱情能创造奇迹,使他走出失败的阴影,振作起来,走向成功。另一方面,我也深知他并不是我所爱的那种才华横溢,感情专一的男人。我愿意亲近他,关心他,可我同时也厌恶他的软弱、花心以及随波逐流。
失眠也开始折磨我。
晚上收到他的短信:“睡个好觉!做个好梦!梦里有我!”
某月某日
面对陈浩,我觉得很内疚。我告诉他,如果他愿意,我可以和他分手。
晓光告诉我,因为想我,他经常失眠和醉酒。我不忍心再折磨他,我愿意给他希望。
我问他:“晓光,你敢向苍天,向祖宗在天之灵发誓真爱我,一辈子都不会负我吗?”
“潇潇,我向苍天,向祖宗在天之灵发誓我永远爱你,一辈子不会负你!”电话那头,他一遍又一遍的大声说。
十二月十八日
这几天我一直在爱与不爱中挣扎。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我决定把一切告诉李霞。
得知这事后晓光喝醉了。
晚上,他和我不停的通着电话,电话那头,他反复地叫着我的名字:“潇潇,我爱你,我真爱你”……
听着他的叫声,我哭了。和他的誓言相比,这发自肺腑的声音更使人感动!
当他说道:“潇潇,如果明天我活着,我会给你电话。”我知道我深深伤害了他。
他大声追问我:“潇潇,求求你告诉我,你爱过我吗?”
电话那头是悲痛欲绝的晓光,电话这头是身边的陈浩。我不顾一切的说:“请你自己用心去感受吧。”
仁慈的主,保佑晓光吧!虽然我还不曾爱他,但我愿意替他忍受一切!如果他有什么过失冒犯了您,请您把对他的惩罚加到我身上吧!我愿意替他去死!
某月某日
昨晚的事使我觉得我对晓光太残忍。我决定满足他起码的要求:寄两张自己的相片给他。相片里的我笑得很甜很甜。但愿能带给他心灵一丝慰藉!
某月某日
今天是今年最后一天。我给晓光打了电话。
我真挚的说:“晓光,我不能骗你,我对你的感情只是同情、友情和亲情。但我愿意把你当作最亲最亲的人;但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的一切。我也请你好好待我,我也请你把我当作自己的亲人。”
他沉默了很久说:“我明天给你打电话。”
某月某日
晓光失信了,新年里并没给我电话。我打电话他也没接。是我节前的真心话伤害了他吗?这几天他过得好吗?
某月某日
今天他终于打电话了。他告诉我他决定放弃对我的感情,从今开始就把我当可以谈知心话的朋友。他还告诉我准备和李霞从她父母家出来自己过。
我问他:“你现在还爱李霞吗?”
“早就不爱她了,但我只能对儿子尽责任。”他一种视死而归的语气。
他的话使我很担心:“如果她将来提出离婚呢?”
“那对我是一种解脱。”他毫无感情的说。
既然把婚姻当作枷锁,既然把离婚当作解脱,何苦再忍受这种折磨呢?他活得太累太累。让我不忍,让我心疼。我决定帮他放下精神上的重负!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我脑海里:促使李霞离开他。只有这样他才能获得自信心和独力性。
我打电话告诉李霞:“晓光刚才和我通过电话,他告诉我他已经不爱你了。”
“他今天还说不爱我?”她问。
“是的,两小时前他亲口告诉我他不爱你。”我说。
可能晓光从外面进来,我听见李霞说:“你快进来,你今天还告诉潇潇不爱我吗?”
“没有。”他矢口否认
他为什么不敢承认呢?
“不,你说过。你还向苍天和祖宗在天之灵发誓说真爱我,一辈子不会负我。”我大声说。
“别打电话了,你有神经病!”他气急败坏的大叫。
这就是那个口口声声真爱我,一辈子都不会负我的晓光?他不是已经不爱她了吗?他不是很想解脱吗?我真的迷惑了。他到底怎么了?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他为什么变得这么快,快得让我喘不过气来!难道仅仅因为明白了我们之间永远不可能有世俗意义上的结果就这样待我吗?太可怕了!我不寒而颤。
“潇潇,如果我和他离婚你会嫁给他吗?”
“肯定不会。”
“那好,我和他离婚。”李霞又说“潇潇,你太傻了,竞会相信男人的誓言。”她给我说了很多。
气愤使我失去了理智,心烦意乱中我也告诉了她许多不该说的。
某月某日
今天冷静了许多,回想昨天发生的事,我悲恨交加。悲的是让自己心甘情愿付出关爱的竞是一个翻手为雨,覆手为云的人。恨的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该出卖曾经当亲兄弟待的人。这使我对自己的人格产生怀疑。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能自豪的说自己是一个人格高尚的人。
某月某日
痛苦折磨着我的灵魂,痛苦也吞噬了我的健康。我终于倒下了。
浑身无力的躺在病床上,四十年的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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