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朔风

　　主要内容：

　　恶劣的台风天气下，夕雾乘着大风窥得帘后的紫之上相貌，惊为天人，生出了思慕之心。夕雾走访了三条邸的老太君，又随着源氏走访了秋好皇后、玉鬘、花散里、小女公子等人，惊讶的窥见了源氏调戏玉鬘。随后夕雾写信给云居雁以表关爱和相思之情，在三条邸内遇到前来问候的头中将。

　　本回完全是以夕雾的视角，让我们看到了朔风的恶劣天气下源氏在六条院内的日常生活。

　　此回开头夕雾窥见紫之上的这段名场面我必须原文一句不落的贴上来。“但见有一个女子坐着，分明不是别人，正是紫姬本人。气度高雅，容颜清丽，似有幽香逼人。教人看了，联想起春晨乱开在云霞之间的美丽的山樱。娇艳之色四散洋溢，仿佛流泛到正在放肆地偷看的夕雾脸上来，真是个盖世无双的美人！一阵风来，把帘子吹起，众侍女连忙扯住，这么一来引起紫姬嫣然一笑，那模样越发可爱了。”

　　紫式部直到现在才让我们从夕雾眼里去欣赏到了紫之上的绝世容颜，真是急死人了。这段对紫之上的外貌描写，我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描述形容，只想说鄙人在阅读时感觉很“舒服”。紫之上宛如艳丽无双的樱花，而樱花是日本的代表物之一，花语意味着高雅、质朴、纯洁的爱情。此时已经28岁的紫之上，依然保持着少女般的纯真和美艳。究其原因，源氏一直把她当做宝贝一样呵护在院内，衣食无忧，更不用卷入政治斗争。紫之上的幸福是实打实的，所以我始终秉持着一个观点：“和源氏有过情感纠葛的女子中，紫之上是最幸福的。”我会在章回读书札记结束后的角色解读中细细论述。

　　紫之上的魅力绝不是这么三两句的颜值描写就完事了，紫式部用夕雾这个老实巴交的少年人在此回中多次纠结的心理活动，让读者自己去体会紫之上摄人心魄的美。在开始探讨夕雾的心境变化之前，必须给这个人物一个定性，才能明白作者为何要特地安排夕雾去窥见紫之上的容颜而不是柏木、萤兵部卿亲王等这种人。关于夕雾，此时他还是个少年郎，但个人觉得除了二公主这事有点欺负孤儿寡母以外，被赞一句此书中的“道德君子”一点都不为过。

　　第一次偷看到紫之上后，夕雾是想“父亲严加防范，不许我与这位继母接近，原来是她的相貌生得如此动人之故啊！他考虑得非常周到，深恐我见了她会起不良之心。”

　　然后害怕起来，立刻转身离去。夕雾见到绝世美女竟然第一反应是害怕得转身就跑，他这是在害怕什么？他竟然害怕自己会深深的爱上这个后母。为何？夕雾道德伦理自制力不可谓不强，但紫之上她实在太美了。突然想起魔戒电影第一部中人皇阿拉贡谢绝自己护送魔戒建议的那幕，不是哥（儿子）自制力不强啊，实在是魔戒（后妈）诱惑力太大，这诱惑力大到害怕犯要命的错误啊。

　　第二次，夕雾退出屋外假装刚到，他想的是：“我托大风之福，看到了防范如此周密的美人，真乃稀世的幸运啊！”

　　稀世的幸运，这是夕雾的第二感受。看了一眼美人就这副猪哥模样，你可以说他年纪轻，但夕雾是什么人，关白之子，早就和云居雁、藤典侍这样的美人有了夫妻之实，紫之上惊艳绝伦的容姿已经深深印入他心中了。

　　第三次，夕雾当晚夜宿三条邸时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而昼间所窥见的那个人的面影，却一直使他不能忘怀。他努力自制，把心移转到别的事情上去。然而那面影又不知不觉地出现在心头。”

　　当天晚上，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就失眠了，把苦恋许久的云居雁都忘了，脑子里全是紫之上的倩影。夕雾为了转移注意力索性想起父亲源氏为何娶自己的养母，难看的花散里。最后夕雾寄希望，也娶一个像紫之上一样的美人，和她朝夕相对，则有限的生命也可稍稍延长。夕雾用转移注意力的招式有用吗？看到下文你就知道，完全没用。

　　第四次，第二天早上回六条院时，夕雾觉得心情有些怪异，想道：“为了何事呢？难道我心中又添了一种相思？”忽念此乃不应有之事，便自己申斥：“可恶，荒唐之极！”

　　夕雾自己都认识到了这份禁忌的单相思，强迫自我反省。昨天白天那一撇的惊艳，真是快把这老实孩子逼疯了。作者在此处特地描写了回途中的环境“途中冷雨横吹，侵入车中。天空暗淡，景色凄惨。”这正是少年一夜无法入眠，对这份不该有的情感的切身感受，冷、凄惨、暗淡无望。

　　第五次，回到六条院的夕雾等在源氏夫妇房间门口，“望见帷屏旁边略微露出一个袖口，想必是紫姬了，不禁胸中别别地跳起来。他自己觉得可恶，连忙回转头去向外面看。”

　　然后夕雾坐着出神了，连源氏出来都没注意，引得源氏警觉起来，源氏特地回房质问紫之上昨天是不是夕雾看见你了。第四、第五次夕雾悲伤的反应，明显就是一个少年郎失恋后的反应，心事重重，神色沮丧，凄凄切切，失魂落魄，不象往常那样活泼。中间紫式部别有深意的插了夕雾对着六条院中台风肆虐过的残花流泪的小细节。“东方略微透露一点曙色，庭中的露水发出忧郁的闪光；天空中弥漫着凄凉的朝雾。夕雾对此景象，不觉流下泪来。”

　　至此，夕雾以失恋的心态发泄了内心郁闷后，才终于能稍稍放下心中的执念。

　　夕雾给秋好皇后送慰问信时，在他的眼中秋之町内是一副高贵雅致的光景。侍女们对夕雾很熟悉，但礼数一点都不缺。按照实际情况来说，夕雾当过殿上童子，他年幼时是很有可能经常看到秋好皇后真面目，但夕雾闻到侍从香时，猜测她正在更衣，不敢上前。夕雾顾忌的是啥，当然是皇后和臣子之间君臣之礼的差别。另外，此时的夕雾也因为见过了紫之上而魂不守舍。从皇后侍女们的反应来看，用源氏的话来评价秋好皇后一语中的。“此人风姿虽不特别惹人注目，但气品异常高超，令人望而却步。她确是个优雅婉娈的淑女。而性情又很坚贞。”

　　此回中最让夕雾目瞪狗呆的场景应该是，源氏抱着玉鬘卿卿我我，让他直接懵逼了。“父女”俩怎么可以这样呢？夕雾的大脑瞬间短路，这完全挑战了他的思想道德认识底线。此时蒙圈的大脑也是被玉鬘美丽的容颜折服了，他不禁赞叹玉鬘犹如带着露水盛放的重瓣棣棠花，虽不及紫之上美，但可爱至极。面对此情此景，夕雾有点吃起飞醋来。瞧瞧源氏干的好事，把儿子都带坏了。

　　花散里处，夕雾看到的景象是源氏和花散里拉拉家常唠唠嗑，替夕雾选了色彩雅观的衣服。就像早莺一回中一般，夕雾随着源氏造访了诸多女子。近中午时分，夕雾才想起云居雁，问小女公子的侍女借了纸砚，慌忙写信派人送了过去。此时恰好小女公子回来，夕雾把八岁的妹妹比作高枝上的紫藤花，和樱花（紫之上）、棣棠（玉鬘）一起并列为稀世美人，心驰神往。对夕雾来说，三女都是不可求的身份，“后母”“姐姐”“妹妹”，于是乎他规规矩矩的继续追求青梅竹马。

　　很有意思的是，在这种朔风天气下，作者竟然唯独对源氏看望明石姬这个侧室夫人的过程寥寥两句就带过了，而且源氏对她的态度可谓冷淡至极，甚至引得一向低调的明石姬口出怨言。看看源氏对几个女子的态度和所作所为，就能理解明石姬的抱怨并非是无端的痴怨。对紫之上，就不用说了，宠溺无边；对本该保持距离执君臣之礼的秋好皇后，先是去信慰问，后进入帘内对话；对玉鬘，抱着动手动脚，满嘴不堪入耳的淫诗滥调不肯离去；就连花散里，两人都座谈讨论了一会衣物的制作。明石姬这边呢，源氏在窗前坐下，他只探问了些风灾情况，便匆匆辞去。明石姬的应对则十分郑重，听到源氏前来呼声，提前穿上了小礼服。两相对比，她内心的失落可想而知。我推想，此时的明石姬内心大概有一丝后悔入住这个深宅大院了吧。

　　另外几个细节也从侧面反映了明石姬在六条院内的处境是处处遭人白眼的。夕雾向明石小女公子借用纸砚时，先是觉得太高贵不敢用，后转思一想她生母身份低微不足重视，拿起便写信了。一个老实的少年人都是如此想的，那些个人精人精的侍女们只怕是更加趋炎附势了。在描写朔风过后，各个院落内在收拾整理花草植被时，作者也特意提到，唯独明石姬的北院内是没有干练的家臣帮忙的。一个落魄地方官之女，虽然被源氏抬到侧室夫人的位置，但众人打心底里瞧不起这个乡下来的野姑娘，源氏的不少家臣也往往都是身着红衣绿衣的中下级贵族，更不愿自降身份去讨好她了。京都贵族长久以来养成的莫名优越感让他们觉得始终高人一等，这一点上，颇有现代社会的地域歧视的味道。

　　既然是玉鬘十贴中的一贴，最后谈一下玉鬘和源氏互动中的一个细节。“不知这么一来，源氏忽然面孔一板，站起身来。”随后两人对了一句诗。玉鬘吟道：“暴乱西风无赖甚，直将吹损女萝花。”源氏答诗：“但使芳菲能受露，狂风不损女萝花。”

　　先来推断一下，为何本来亲昵无间的两人突然惹得源氏神色不悦。最大的可能就是源氏提出的无耻想法（比如送她入宫当尚侍或者招女婿后再和她偷情）被玉鬘严词拒绝，才有了玉鬘的对诗，无赖。源氏的答诗，则是异常淫糜露骨，他还强调了意喻着守节的竹子也会在狂风下折断，这其中已经有一丝威胁的意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