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傅雷家书》九月四日 朗读者 杨柳

栏目:影视资讯  时间:2022-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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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四日

  多高兴,收到你波兰第四信和许多照片,邮程只有九日,比以前更快了一天。看照片,你并不胖,是否太用功,睡眠不足?还是室内拍的照,光暗对比之下显得瘦?又是谁替你拍的?在什么地方拍的,怎么室内有两架琴?又有些背后有竞赛会的广告,是怎么回事呢?通常总该在照片反面写印日期、地方,以便他日查考。

  你的“鬆”(sōng)字始终写别字,记住:上面是“髟”(biāo),下面是“松”,“松”便是“鬆”字的读音,记了这点就不会写错了。要写行书,可以如此写:[插图]。高字的草书是[插图]。

  还有一件要紧的小事情:信封上的字别太大,把整个封面都占满了;两次来信,一封是路名被邮票掩去一部分,一封是我的姓名被贴去一只角。因为信封上实在没有地方可贴邮票了。你看看我给你的信封上的字,就可知道怎样才合适。

  你的批评精神越来越强,没有被人捧得“忘其所以”,我真快活!你说的脑与心的话,尤其使我安慰。你有这样的了解,才显出你真正的进步。一到波兰,遇到一个如此严格、冷静、着重小节和分析曲体的老师,真是太幸运了。经过他的锻炼,你除了热情澎湃以外,更有个钢铁般的骨骼,使人觉得又热烈又庄严,又有感情又有理智,给人家的力量更深更强!我祝贺你,孩子,我相信你早晚会走到这条路上:过了几年,你的修养一定能够使你的brain [理智]与heart [感情]保持平衡。你的性灵越发掘越深厚、越丰富,你的技巧越磨越细,两样凑在一处,必有更广大的听众与批评家会欣赏你。孩子,我真替你快活。

  你此次上台紧张,据我分析,还不在于场面太严肃——去年在罗京比赛不是一样严肃得可怕吗?主要是没先试琴,一上去听见tone [声音]大,已自吓了一跳;touch [触键]不平均,又吓了一跳;pedal [踏板]不好,再吓了一跳。这三个刺激是你二十日上台紧张的最大原因。你说是不是?所以今后你切须牢记,除非是上台比赛,谁也不能先去摸琴,否则无论在私人家或在同学演奏会中,都得先试试touch(声音)与pedal(踏板)。我相信下一回你决不会再nervous [紧张]的。

  大家对你的欣赏,妈妈一边念信一边直淌眼泪。你瞧,孩子,你的成功给我们多大的欢乐!而你的自我批评更使我们喜悦得无可形容。

  要是你看我的信,总觉得有教训意味,仿佛父亲老做牧师似的;或者我的一套言论,你从小听得太熟,耳朵起了茧;那么希望你从感情出发,体会我的苦心;同时更要想到:只要是真理,是真切的教训,不管出之于父母或朋友之口,出之于熟人生人,都得接受。别因为是听腻了的,无动于衷,当做耳边风!你别忘了:你从小到现在的家庭背景,不但在中国独一无二,便是在世界上也很少很少。哪个人教育一个年轻的艺术学生,除了艺术以外,再加上这么多的道德的?我完全信任你,我多少年来播的种子,必有一日在你身上开花结果——我指的是一个德艺俱备、人格卓越的艺术家!

  你的随和脾气多少得改掉一些。对外国人比较容易,有时不妨直说:我有事,或者:我要写家信。艺术家特别需要冥思默想。老在人堆里(你自己已经心烦了),会缺少反省的机会;思想、感觉、感情也不能好好的整理、归纳。

  Krakow [克拉可夫]是一个古城,古色古香的街道,教堂,桥,都是耐人寻味的。清早,黄昏,深夜,在这种地方徘徊必另有一番感触,足以做你诗情画意的材料。我从前住在法国内地一个古城里,叫做Peit-ier [博济哀],十三世纪的古城,那种古文化的气息至今不忘,而且常常梦见在那儿踯(zhí)躅(zhú)。北欧哥特式(Gothique)建筑,Krakow(克拉可夫)一定不少,也是有特殊风格的。我恨不得飞到你身畔,和你一同赏玩呢!倘有什么风景片(那到处都有卖,很便宜的),不妨写上地名,作明信片寄来。(……)

  阿敏已开学,功课之外加上提琴,已忙得不可开交,何来时间学乐理呢?想想他真可怜。他不像你,他童年比你快乐,少年时代却不及你幸运了。现在要补的东西太多了。诗、国文,特别要补。暑中他看了《约翰·克利斯朵夫》,摘下来不懂的phrase [词语]共有几百之多;去夏念《邦斯舅舅》,也是如此。我就在饭后半小时内替他解释,不知解释了多少回才全部解决。一般青年都感到求知欲极旺,根底太差,一下子补又补不起来的苦闷。

  这几日因为译完了服尔德,休息几天,身心都很疲倦。夏天工作不比平时,格外容易累人。煦良[插图]平日谈翻译极有见解,前天送来万余字精心苦练过的译稿要我看看,哪知一塌糊涂。可见理论与实践距离之大!北京那位苏联戏剧专家老是责备导演们:“为什么你们都是理论家,为什么不提提具体问题?”我真有同感。三年前北京《翻译通报》几次要我写文章,我都拒绝了,原因即是空谈理论是没用的,主要是自己动手。

  附:八月二十四日聪信摘录(波4)

  二十日下午我参加了演奏会,那天共有三人。我的节目很大,二个《前奏曲》,以及《练习曲》《夜曲》《诙谐曲》《玛祖卡》《摇篮曲》和《幻想曲》。除了《波洛奈兹》以外,差不多比赛的初复赛节目都全了。我的成绩,自己非常不满意,但我得到了轰动全场的成功。这种音乐会,本来是不鼓掌的;但我弹完以后,所有的听众,连教授在内,全都鼓掌。许多人要我签名,许多人吻我,一个老头儿的胡子刮得我怪疼的。“好啊!真棒!了不起的艺术家!……”霍夫曼教授和我说,“在你心里有萧邦的灵魂,而波兰的钢琴家们却没有。音乐第一重要,技巧是其次的。你不是波兰人,而你的《玛祖卡》却是最好的。”我自己很不满意,因为那天我很紧张,原因是一方面好久没有上台了,尤其在这种严肃得可怕的场合;另一方面,事先我没有试一下钢琴,那是一个九尺的斯丹威,音质很好,琴键的触摸却很不平稳,踏板也很难控制。我平时练的是布吕特讷(nè)[插图],音质非常轻,而且总是关着琴盖练的;那天一上台,我就吓了一跳,声音大得不得了,我以为自己的触键太硬了,踏板也糊涂;我越来越慌,脚也发抖,手也发麻,感觉到血管里的血流得特别快,弹了很多夹音,许多地方也没有把我平时了解的表现出来。我的教授事后和我谈了些。他是个非常严厉的老师,总是注意到每一小节的毛病,我那天所有的毛病都未能逃过他的耳朵。他当然是鼓励我的,说我最重要的问题是踏板,还要克服紧张,要多多上台。那天虽然紧张,我的音乐还很好,《玛祖卡》最好,我自己的结论是弹得很动人,但不完整。

  还有一点我要告诉你们,就是全体都认为我有迷人的音质,最轻的时候还是很结实而富于歌唱性,最响的时候连房子都震动而一点不硬,这都是使我惊异的。

  现在我觉得,萧邦在我与其说需要学,不如说需要把我心中所有的萧邦尽量发掘,尽量加以人工的琢磨。所以风格问题,我在波兰不必说四五年,就是一年,我相信可以把握得很牢固了。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心中的萧邦是真的萧邦,不需要改变本质,只是加工的问题。现在我对于萧邦或一切浪漫派音乐都不担心,倒想在比赛以后,好好的学学贝多芬、巴赫、莫扎特和现代音乐。

  我的教授其实是一个非常冷漠的人,并不热心,但却是最好的教授,绝无艺术家气质。他的耳朵和眼睛,有锐敏的观察力,对于学生演奏的一点一滴,都注意得清清楚楚。他对于我所以特别适合,因为他很少有热情的时候,很少欣赏到别人演奏中的气质、精神,总是注意小地方和曲子的结构、比例等等。他是完完全全的理智,而不是热情。我有足够的热情,不需要一个太热情的教授来把我捧得忘乎所以,却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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