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堂】七夕日，月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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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堂】七夕日，月老说

　　        我已在这儿呆了千年，年岁太长，长到让我都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倒是世间众人皆唤我月老，月下老人，掌管一方姻缘。

　　        世人皆以为求得我手中的一寸红线便可天长地久，痴儿妄想，真真可笑。莫说红线难求，便是系上了又如何，剪断它不过忘念之间。

　　        今日七夕，尘世间多的是红男绿女彼此起誓互相依偎，便是藏身于这月老祠中也难得清静。面前这些叩拜索求姻缘的众生，你瞧瞧，去年七夕他带着来得可不是这个姑娘。我只能嗤笑着收回缠绕在他手腕上的红线，浪费可耻啊。

　　        “月老在上，劳烦您为我俩剪断红线。”两个声音重叠在我耳边，有些耳熟，一个低沉一个青涩。七夕日断姻缘？这倒是难得。

　　        仰头饮下一口酒的空隙，我瞧见了面前的俩人，朱红色的长衫晃得我有些眼晕，十指交扣紧握一起，看向彼此的眼神中分明是满满爱意。

　　        “你们俩人，我还记着。”我扬手抬起他们的手腕，瞧了瞧自己亲自系上去的红线，看看这红绳结，多精致。“八年前的你们，也是穿的这身衣服，求我给你们系上这根红绳。”我手撑桌案跳了下来，抬起手中的酒葫芦往他们俩头上一打。

　　        “先生。”年轻些的那个急忙蹦出一口小奶音，一只手往另外那个男人头上伸去。

　　        “没事。”另外这个男人侧脸躲开了他的手，这声音还是和八年前一样悦耳。

　　        我背着手在他们周身绕了一圈，伸手往他们俩身上虚虚一指，“当日之情形，你们二人可还记得？小老儿我可还记得一清二楚。”言毕，他二人陷入沉默无言。

　　        八年前。

　　        那日的天气些许阴沉，院中的姻缘树被风吹的沙沙作响，月老祠还不曾迎来一对客人，我躺在桌案上，饮着满满一葫芦的酒，有些醉意朦胧。

　　        他们俩就那样，一身朱红长袍意气风发的出现在我面前。瞧见我，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月老在上，劳烦您为我二人系上红绳。”这哪是恳请，分明是赤裸裸的要求，我侧了侧身不愿搭理，醉意上头，困乏着打了哈欠竟然沉沉睡去。

　　        待我悠悠转醒，这二人竟还是直挺挺地跪在垫子上不曾起身，“世间找我求红线的人那般多，我为何要给你俩。”我从腰间解下红绳放在指间把玩。

　　        “今儿天气差，月老还不曾迎来一位开门客吧。”年轻些的男子面上的揶揄之色尽显，倒是他身旁的男人扯了扯他的袖子，清秀的面庞上有些紧张的意思，“他尚小，您莫同他计较。”

　　        笑话，我活了千年，怎会同一个小儿计较这些。“你这小子，如何说我今日无客？”

　　        “您瞧瞧您这月老祠，红烛燃尽，青烟不起，便是外面的姻缘树上都不见有新的红布条挂上，不是生意惨淡又能是什么呢？”男子顶着一头卷毛，有些得意。

　　        “哼。”不愿承认是被戳中心事，我拂袖负手看着他们，“小老儿的红绳不给，二位慢走不送。”

　　        此话一出，俩人的脸色一变。不曾多言的男子瞬间泫然欲泣，那模样别提多可怜了，倒是年轻些的自顾站起身来，将他扶起说，“既是如此，我们二人便告辞了。”然后冲他说道，“先生，我们走罢，少一根红绳又如何，咱们哥俩一样能天长地久。”

　　        你们且听听，这不是明摆着在质疑我的业务能力么！扬手红线飞出，将二人的手腕绑在了一起，再打上一个漂亮的红绳结，我抬了抬下巴，“那便让我瞧瞧你们二人要如何天长地久。”

　　        “多谢月老，定不负您所望。”俩人这才恭敬地俯身行礼后翩然离去。

　　        不负我所望？这话自我当上月老后便听得多了。后来的每一年我都在等着他们俩，一年不曾来，五年不曾来，七年不曾来…我便以为这难得的许诺竟是成真。哪知今日，一年中最热闹的七夕他们却来了，走过了寂静却止于喧嚣，当真不过一个笑话。

　　        “八年前信誓旦旦的天长地久，你们可还记得？又为何反悔？”月老也有自己的好奇。

　　        “记得。只是，我终归要结婚要生子，劳烦月老了。”说话的是那个年长些的男人，我瞧着他的神色，突然觉着朦胧了，竟有些看不清。

　　        “今日红线一断，来日便是你们再求，我不会给你们重新系上。往后余生里，情爱与你们无关，姻缘同你们无份，你们可知？”我是月老，可这会儿我觉着自己像极了你们尘世间的一种职业，婚姻调解员。

　　        “我们知晓。”

　　        他们话音一落，我便轻轻一扬手，红线断落在地上，年长些的男子俯身想去捡起，我一伸手便将红线收入掌中，“既然要断，便断的干净些，去吧。”

　　        年长的男子看了一眼年轻的他，抿了抿嘴欲言又止，转身离去。

　　        “你可还喜欢他？”我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冲站在我身侧的小卷毛问道，顺手将红线丢进红烛火光之中，不过瞬间便化作青烟而去。

　　        “喜欢。”他顿了很久才回答，转身，没回头，迈步出了这月老祠。喜欢，那又如何，也只能到喜欢为止了。

　　        情爱多恼人，何不来饮酒，一醉且方休。

　　        “今日这酒，怎么有股子咸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