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梦江湖]你是无意穿堂风
话痨美人小公子华山×沉默寡言缺少同理心少林
谁说华山一定穷,谁说少林一定普度众生。
有年龄差,大概是华山小少林七岁的亚子。
华山和武当是竹马竹马,纯友谊。
少林不止一次的后悔在天道盟里救了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华山。
彼时他拿着解药准备救人,一抬头却看见了在树杈上睡觉的华山。这个人挑了个细细的树杈睡得正香,身体的重量压的树枝半弯,有日光透过树阴打在他的脸上,细长的眼睫毛在脸上形成扇形的阴影,白皙的皮肤简直不像个习武之人。
少林的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他这样子睡真的不会掉下来吗?
想什么来什么,似乎是日光太耀眼,华山伸手挡了下日光,翻了个身,直接就掉下来了。
或是被美色所迷惑,少林下意识就冲上去想接住华山。他从来不是盲目的人,他清楚的知道,应该慢上那么一步,等他跌落在地再冲上去为他上药,嘘寒问暖才是利益最大化的方式。再说这么低的树枝掉下来也只是稍稍疼一下,根本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他虽然这么想着,身体却不听使唤的扑了上去,连他自己都很惊讶。
可惜他低估了华山的重量和高估了自己的臂力,巨大的冲击让他被带着一起跌落。
他疼的说不出话来,一抬头却撞进了一双澄澈的眸子里,那双眼透着不解,惊讶,和刚刚睡醒的懵懂,最重要的是——那双眼的主人,是稳稳的站在地上的,此刻正俯身向他伸出手。
少林抿了抿唇,搭上华山的手,被拉了起来。只是刚起来,脚腕上就一阵钻心的痛,又跌坐了下去——他脱臼了。
华山无奈的挑了挑眉,蹲下身子说:“别乱动。”伸手握住了少林的脚腕。
少林警惕的往后缩了缩脚:“你要干什么!”
“啊!”一声脆响,剧烈的疼痛从脚腕处传来,少林不禁叫出声来,迎着少年笑着的脸,他忽然觉得脸上有一些烫。大概是日光太烈了吧,他想。
“好了,只是有一些脱臼,我帮你接好了。行走还是没问题的。过后再静养吧。”华山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而后伸出手,再一次把他拉了起来。
看着少林试着走了两步,步子还是有一些不稳,华山斟酌着时间,轻呼出声:“喂——”
少林转过头,平静的注视着华山。在他看来,自己已经和这个人没什么关系了,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叫住自己。
“你的东西好像掉了哦——”华山指了指地上四分五裂的药瓶。
“!”少林终于想起来自己的本意,自己为了救这个少年,把手里握着的药瓶丢掉了。他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好在药丸并不会因为短暂的暴露在空气中而丧失药性,只是都不可避免的沾上了泥土。
掉落的药丸很快就被收拢,少林捧着药丸又发现了新的难题——他身上既没有空的小瓶子,也没有手绢之类的东西,根本无法容纳这些药丸。
没有办法容纳这些药丸的话,枉论救人,连自己能不能躲开那些失控者的攻击都是不一定的,少林只是略一沉吟,就做出了决定。
他缓缓松开了右手,外表已经微微融化的药丸就要从手心里掉落——
“或许,你需要这个?”
有华丽的光一闪而过,比装解药更加精致的小玉瓶出现在他眼前,上佳的玉配上精致的雕工,在任何一个市场都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少年不在意的将玉瓶递了过来:“这是上次孔姐姐输给我的东西,瞧着好看就留下来了,唔,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你拿去吧。”
少林心里想着反正自己刚刚也算救过他一回,便毫无心理负担的收下了,他一向不喜欢为难自己,何况眼下的状况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他以为他们的交集仅限于此了。
直到第三次,华山打晕了他身前的失控者并替他挡下攻击之后,少林的目光终于再度回到少年身上。
他觉得这是稀松平常的一天,他依旧寡言少语的像在修闭口禅,连表情也像往常一样,根本没有对少年做出一丝一毫的回应。但华山少年仿佛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直至现在,依旧对他保持了高度的热情。
再一次把解药喂给中了毒的客人,他一边默记着数,一边罕见的,露出了些许迷茫。
从那之后,少林身边就多了个聒噪的吹风机。或者说,是华山单方面的跟着他。
“……我经常在那里午休啦,孔姐姐他们都知道的。没想到恰巧起身的时候遇见你,你又以为我摔下来了,我没拉住你,把你带倒了。”华山挠挠头,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眉眼清澈又明亮,仿佛懵懂又不知世事,“我跟你说,那个树杈你有空一定要去躺一躺!不脏的!别看它枝条细长的,其实可牢固了!顶上那个盖还能遮光挡太阳,风也凉快极了,一阵一阵的!”
也是凭借这副模样,华山轻易的获得了许多人的喜爱和偏爱,远到天道盟的各位和万圣阁的少阁主,近到邻家的老奶奶,连买酒店家都愿意多给他一勺。连少林都有一瞬被他迷惑,真心认为那是一个没怎么经历过江湖险恶的小公子。
当然,这仅限于他没有看见华山带着人畜无害的微笑毫无波澜的斩杀了那些个穷凶极恶的匪盗,不躲不闪血溅了一身,直接吓哭了他从盗匪怀里救过来的那个小姑娘之前。过后还很苦恼的问他,为什么小姑娘会哭,他明明已经很友善了啊。
理所应当的,华山没有得到答案。
叹了口气,少林再一次开口劝阻:“这位少侠,那天即使不是你,贫僧也会出手相救的,少侠实在不必挂怀。”
“我懂我懂,出家人慈悲为怀嘛!”华山学着他的模样,双手合十对他行了一礼,“但是我的人生信条就是不给别人添麻烦,既然那天你是为了救我受了伤,无论是什么缘由,我都亏欠于你。”
“你有你的原则,我也有我的规矩。大师,我不会妨碍你的事情,你实在不必过于在意我。”华山很轻松的说,“哪怕不把我当成同伴也没有关系。”
少林想说,他不傻,那天华山的身手和他的解释都早已说明他根本不会有事,那么这个赔上了自己腿伤的冲动就变得十分可笑了。华山明明不至于为了这件事跟在他身边,却为什么偏偏不肯走呢?
最终,他却将话语咽了回去,化作长长的一声叹息,最终没有再说出劝阻的话来。
他默许了华山跟着他的行径。
那日的日光正好,连带着身边的喧闹声好像都变得理所当然。
别的不说,华山在不说话的时候还是很赏心悦目的,按街头卖肉大妈的话来说,看着他的脸都能多吃两碗白米饭。
可惜了,好好一张脸上怎么长了张嘴呢?大妈这样子说着,却悄悄给他塞了两个肉包子。那是让他带给华山的。
少林的武力值并不是很强,有可能是因为他把一大半心思都放在了救死扶伤上。他总是去到那些贫苦的地方,花大量的金钱,去帮助一些孤寡的老人家,一些无依无靠的孩童,一些不能自食其力的穷人。
华山想,大概他把这当做了自己的修行吧。虽然救了这么多的人,少林的修为也没有寸进。
每次少林出去救济穷苦的时候,华山总会跟在他身边,带着欢声笑语,保护他,帮村民驱赶盗匪,帮着他治病救人,还总能在恰当的时机拿出他所需要的东西来。
他总是笑的很灿烂,像一个小太阳,虽然大家总是嫌弃他话太多,却总是忍不住弯起嘴角,连对他都少了一份疏离,多了几分亲近。
同样是救人,怎么华山受到的待遇和他以前受到的待遇不一样呢?他不明白。
是因为华山花的钱比他多吗?少林看着账单,他购买的粮食衣服算不上上乘,但也绝对不是劣质的产品。这能用最少的钱,去帮助更多的人。但华山并不是这样,好像从来没有计算过得失一般,明明身上穿着最寒酸的衣裳,拿出来的物件未必是最贵的,但绝对是上乘的。
他曾经提出过给华山结算价钱,这大量的粮食、药材,衣服被褥,不必华山自己出钱。但华山总能搬出一大堆理由来绕晕他,甚至让他忘记自己是来还钱的,华山还能再多塞点给他一点。
“那个,少侠哥哥。”门外有小姑娘在说话,“这是我自己亲手做的衣裳。”
“做的真好,是给你哥哥做的吗?”华山对着那小姑娘微微笑着,一如既往的阳光明媚。
“那个,那个,其实是做给你的。”小姑娘对着华山别别扭扭的说,“谢谢哥哥上次救了我,我不是故意要哭的。”
“做给我的啊!”华山好像非常吃惊的样子,拿着衣服翻来覆去的看,“除了我师姐还从来没有人给我做过衣服呢。”
“谢谢你啊,你不用放在心上的。”华山摸着小姑娘柔软的发顶,“吓哭了你,对不起啊。”
华山终于换下了那一身洗到发白的衣裳,换上了小姑娘给他做的衣服。
如果不是小姑娘,少林可能还没有注意到,华山的衣服已经旧到发白了,或许说,从来没有在意过华山如何。
华山也从来不会跟他提起他平常的生活,除了执着的跟着少林东奔西跑以外,他跟每一个普通的江湖人一样,自己解决自己的食宿,自己赚自己的钱。
不知道为什么,少林忽然觉得华山的这一身衣服莫名的不顺眼,但他又不好开口让华山换回旧衣服。
有新衣服,谁会穿旧衣服呢?要不是华山天天穿着旧衣裳装可怜,又怎么会引得小姑娘给他做衣服?
华山毫无知觉,依旧穿着那身新衣服在他面前晃荡。少林依旧不顺眼,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华山的衣服。
料子的颜色太寡淡了,袖子有一些太长了,不太合身,还有线头走出来,真是太不体面了。啧,不过是一件衣裳罢了,少林想,他给华山买一件新的不就是了。
才不是为了他着想,只是怕别人说亏待了华山。少林这么想着,走进了成衣店。
他一眼看上了一件藏青色的衣裳,料子、做工、甚至于实用性都是上等的,显而易见价格不会便宜。果然,询问了价格之后他为难了,这些日子,为了救济穷人,他带出来的银钱已经差不多花完了,实在承受不住这个花销,但这一身真的很适合华山。
许是看见了他的为难,成衣店的老板娘给他介绍了其他衣裳,却都比不上先前那件的合适。见他心心念念着那件衣裳,老板娘提议他不如买些同款的料子,回去亲手做了送给想送的人。
少林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正巧成衣店旁边就是绣房,老板娘便好心让几位绣娘带着他去学怎么做衣裳。
做衣裳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即使绣娘按他给的尺寸帮他裁好了布料,标明白哪里需要缝合,又教了他一些基本的针法,他依旧感觉非常困难。他做事非常专注,这使得他过往的学习经历几乎没有阻碍,但这不包括做衣裳。
他此前并没有碰过绣花针,哪怕是对手也没有遇见过用这等武器的,甚至保留了出门在外衣裳旧了破了就直接买新的习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在烛火下做针线活,却也不觉得枯燥,只是想着华山褪去旧衣衫换上他亲手缝制的衣裳,就有了动力。
但他现在真的好像一个给心上人做衣裳的小姑娘啊。这个念头从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时候,少林惊的把手里的布料扔到桌子上,重新定了定神,再次拿去针线。
真是糊涂了,他想。
待衣裳终于做好,少林终于松了口气,这些日子来也不知道扎了自己多少次,小小的绣花针竟比他过往十几年的修行生涯还要难以捉摸。
他在烛火下打量着这件自己亲手做的衣裳,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过几日就送给他吧。要找个什么借口呢?少林带着这样的想法,缓缓沉入梦乡。
天不遂人愿。还没等少林想到什么送人衣物的借口,华山不见了。
就像他出现的突然一样,他走的也很突然,甚至没有和他说一声。
他一连消失了三天,少林面上还是没什么风波,依旧有条不紊的按自己的计划,救济穷苦人家。反正他也是忽然间黏上自己的。少林想,现在走了也好。
他甚至想把衣裳一把火烧了,但在前一刻,他反悔了,将衣裳拿回来妥帖放好。
就在第三天深夜,忽然有人敲开他的房门。是那个小姑娘,她急切的说:“大师,不好了,少侠哥哥他受了很重的伤!”
轰然一声,少林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甚至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来到华山的房间的。
华山的情况并没有小姑娘说的那么严重,他刚刚喝完药,被苦得脸上堆满了褶子,但还能在床上对他露出一个与平时无异的微笑。
他的背上,被人划了一刀,手臂也有几处受伤,好在伤口都不深,只是看着可怖而已。
而已。
少林捏紧了拳头,沉声问:“谁干的。”
华山的脸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有一些苍白,他趴在床上仰头望着少林微微笑,道:“大师想帮我报仇吗?”
“不行哦,那个人已经被我杀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华山的脸上甚至有一些孩子气的得意,“就是可惜了小姑娘给我做的衣服,看上去是不能穿啦。”
“好不容易有的新衣服呢——”华山拖长了声音,听上去沮丧又可怜。
少林心中有了算计,他不动声色的说:“只一件小姑娘做的衣裳,也至于少侠来回的感叹。过些时日,贫僧为少侠买一身就是了。”
“咦咦咦?”华山惊讶的睁大眼睛,又快乐的眯起来,“忽然间这么好,那我不想喝药行不行啊?”
“没得商量!”小姑娘叉着腰说,“少侠哥哥必须乖乖喝药!”
“可是药很苦诶!”
华山的抗议终究是无效的,不仅仅他每日要苦着脸喝药,还要被少林严格把控着饮食,他往日爱吃的那些辛辣食品一概理他远去,一天三顿的补汤补得华山看见活鸡都避之远之,简直比喝苦药还要令人难熬。
少林如愿以偿的让华山穿上了自己裁制的新衣裳。认出来是云锦楼的布料,华山还好惊讶的问他是不是昧了佛祖的香油钱,险些讨了一顿打。
或许是补汤和药的作用好,或许是华山本身体质就好,没过几天,华山就带着一身伤上蹿下跳了。华山可能都有猴子的特质,少林完全看不住他,干脆就拿本佛经坐在他床前守着他。
佛经看多了,也会偶尔拿华山的旧衣裳练手,缝补以前的破洞。少林缝补衣裳的时候,华山往往是最安静的,就静静的趴着,或者坐着,看他一针一线的对自己的衣裳上下其手。
“少侠总看着贫僧做什么。”他平静的问。心跳是否还平静,也就他自己知道了。
“大师真的好贤惠啊。”华山叹了口气,说,“会做饭,还会缝补衣裳,人又善良,长得还好看。”
“就是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是个男儿身,还是个出家人,不敢亵渎佛祖啊——”华山在床上打了个滚,凌乱的发丝趁着那一张漂亮的脸,嘴角竟有一丝不羁放荡的笑。
只不过一晃眼,华山就又是那个漂亮活泼的小少年,开开心心的说:“听说少林还有许许多多的戒律清规,还好我爹娘把我放在华山,不然那么多规矩,我会憋死的!”
少林怀疑自己看错了。因为那一刻他的心跳声大的可怕,他甚至怀疑华山是不是也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他头一回,因为别人不经意的一句话,就乱了心防。
他想,少林的戒律清规再多,也是师父领进门,修行看个人。只要他不愿意,那些戒律清规,通通可以抛弃。
在确定伤口不会再开裂之后,华山终于被允许下床运动。华山嚷嚷着天天喝补汤还不让运动,自己轻功都起不来了,一边四处乱窜。
少林看了看华山的脸,似乎比起认识那段时间,真的圆了一些,不由得有一些心虚,也不再管束华山。
只不过没几日,少林就被住在附近的阿婆叫住了。
“大师啊,听老婆子一句劝啊,不要再让少侠去赌坊了,那地方害人不浅呐!”
老奶奶说完这句话,就拄着拐颤颤巍巍的走回了屋子里。
少林站在门外,终于开始怀疑起华山那些钱的来源。
这有了疑心,仔细观察之下就能发现不少东西,加上华山几乎从来不设防,或者说,他对所有人都不设防。
毕竟华山行走江湖,靠的不是智力,而是一身傲人的武艺。
正是因为不设防,往日里少林所忽视的那些疑点终于被观察,被发掘。近日总是早出晚归,回来之后荷包里叮叮当当的声音,身上也总是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味道,少林就知道赌坊的事情八九不离十了。
少林决定跟踪华山。
可惜他武功不及华山,跟踪又不是他的强项,跟踪了三次才堪堪跟到了赌坊附近,还在赌坊附近迷了路。
兜兜转转了几圈才找到赌坊,却没有在里面寻到人,少林以为自己的第一次跟踪就这么无疾而终了,但缘,妙不可言。
他没有在赌坊堵着华山,却在赌坊旁边的小巷子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清俊的少年歪歪斜斜的靠在一个年龄相仿的武当少年身上,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往日总是热情欢快的眼眸不羁放荡的挑起,眼底是一片冷然的光芒,嘴角也失去了以往的欢笑,不屑的笑容让他看起来有一些阴冷。
他的身上是那件他亲手为他做的衣裳,或许是怕被他发觉身上奇怪的味道,腰上多了个花里胡哨的香囊。只是衣裳不知道为何破碎了一块,露出了里面精致的花纹。
云锦阁的衣裳。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被打的遍体鳞伤的人,甚至还有几把刀,很明显,这些人意图抢劫华山,却被反杀了,然后被绑在地上等待处置。
这些人中,有中年人,有青年,甚至还有十几岁的小孩——那是往日华山最爱护的群体。
他听见武当少年的声音远远的传来:“……你换衣裳啦——你不是只穿云锦阁的衣裳吗?这个料子虽然看着是云锦阁的料子,绣工也太差了吧?哪个绣娘绣的?”
他听不见华山说了什么,武当会意的笑了笑,说:“行,都听你的。”
后面少林没敢再听下去,失魂落魄离开了。华山望着一闪而逝的衣角,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你在看什么?”武当试图凑头过来,“这不是那个谁吗?”
华山笑着,问:“哪个谁?”
“就经常救济穷苦人家那个啊?叫什么来着……反正我师父说他是少林下任主持的候选来着。”武当轻轻拍了靠在自己身上的华山,嫌弃道:“你能有个正形吗?天天被你这样子,我还怎么追求云梦小姐姐?”
华山惊讶的咦了一声:“什么什么,你有对象了?不是吧好兄弟,不是说好了单身一起手牵手,谁先脱单谁是狗吗?”
“什么对象啊?门都没开呢。”武当的脸有一些红,“要是脱单狗就狗,谁要和你手牵手啊?”
两个人打闹了一会儿,华山又问:“那你觉得那个谁怎么样?”
武当思考了下,说:“人人都说他佛法精湛,慈悲心肠,做善事不求回报。但江湖中哪有什么完美的人呢,他越是完美,我越觉得他有问题,但我又说不出来是什么,姑且当他做沽名钓誉吧?”
“你说得对,世上哪有什么完美的人呢?”华山又笑了,笑的武当莫名其妙,“但我觉得他挺好的。”
“走了兄弟,到时候带你对象来见我。”华山站直,伸了个懒腰,准备离开。
“等等等等,”武当头疼的拦住他,“这些人怎么办?”
“刚刚不是说了嘛,报官,送衙门。”华山没什么意思的看了一眼地上的人,“我去,你留下。”
少林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意识到了华山在骗自己。
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完美的人呢?恰好长在自己的审美上,恰好是自己喜欢的性格,一切都恰到好处。
那像夏日骄阳一样照进自己心房的少年,从头到脚都是假的。可能连相逢,都是刻意设计的吧?
不,一定是。
那些,天真无邪的笑,贫穷的外表,乖巧的性格,全都是那个人的一层假皮,到现在,他连他的真实姓名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开心。
非常不开心。
他不喜欢欺骗。但是他决定容忍这一次的欺骗。因为他害怕,一旦戳穿华山,他即刻就会离去。
就像华山的风,那么猛烈的刮过他的脸庞,但永远也别想风为你停留。
但被欺骗的愤怒,让他几乎失去理智。
又非常惶恐。因为他很早就意识到,华山随时随地都会离开他,而他,没有任何理由挽留。
他不想理任何事情了。在情绪平复之前。他要在华山回来之前整理好自己,不露出一丝破绽。
但,离师父定下的,救足一千人的目标,已经很接近了。
所以他做了此生中唯一后悔的一件事。
他站在一个隐蔽的角落,没有提醒房子里的小孩儿,身后的草垛着火了。
于是,原本只是零星几个迸溅的火星,慢慢的变为火苗,然后漫延成难以扑灭的大火。
孩童尖细的哭声在大火中显得渺小,周围的人围了过来准备救火,有人想救火里的孩子,却又被火势逼退。
他知道自己应该出去了。但比他动作更快的,是一道蓝色的身影。
那人一掠而过,快的像阵风,在众人的惊呼中毫不犹豫的投入了火海中。
他浑身冰冷,僵在原地。
万幸的是,那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怀里还抱着两个孩童。
他将孩童交予他们的亲人,没有索取什么回报,也没有说什么无用的谦辞,只是平静的向他这边投来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人群中。
华山不见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
少林在客栈等了十天,都没有等到他回来。
莫说衣物和散碎银两,他连身份文蝶都没有带走。
期间,孩童的家里人来过。他们拼命打听,才打听到救命恩人的下榻之处,却扑了个空。
但是不要紧,恩人不在,恩人的恩人在啊!这还得多亏华山的大肆宣扬,那张嘴似乎兜不住事情一样,别人都没问就跟人倾诉了一番,于是方圆几里都知道了他救了华山。
他们握着少林的手千恩万谢,既谢他救了华山,也谢华山救了他们家的孩子,还带来了许多吃食,几件新裁的衣裳。虽然未必有多好,但他们在尽力的把自己最好的东西拿出来,给他们的恩人,感谢他的功德。
善良的人的感激似乎都是这样赤诚而热烈,少林并不是第一次被感激,却是第一次,内心受到了触动。因为他们并没有受到他的恩惠,甚至家里人还因为他的的袖手旁观而陷入了困境,若不是华山不顾生命危险冲入火海,那家的孩童必定没有现在这般活泼健康。
愧疚吗?少林问自己为什么会被触动。不是的。他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过愧疚,他也分不清什么是真正的善恶,只是多年的红尘行走,让他伪装成了一个完美的人。
或许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因为别人的功德,受到十成十的信任。仅仅是因为华山是他的同伴——甚至称不上同伴,两三句语焉不详的遭遇,就能让一户平时善良但精明的人放下所有的戒心,对他毫无保留的好。
感情是很奇怪的东西。但绝对不是毫无根据的东西。他必须是一方先施以诚挚的情感,然后等待另外一方不知道会不会做出的回应。
正如华山对他,正如华山对人。
华山确实欺骗了他。不知道因为出于什么原因,华山立了个几近完美的人设,然后借故接近他,干扰他,甚至最后能影响他的思绪,直至今日,已经不可或缺。
不得不说,华山这个人设,确实是他最向往的一种人,因为他知道,他永远也不可能像华山那样嬉笑怒骂,那样善恶分明。
如果以后人们说起来,少林就像一个符号——顶着圣僧的名头,完美的不像一个真人。但人们提起华山,却能从话语中勾勒出一个鲜活的人。
就是有点吵。
少林不知道自己日后会怎么样——或许会一事无成,顶着圣僧的名头混混度日;或许会在哪一天人设崩塌,成为人人喊打的妖僧;或许在未来的哪一天,成为少林的住持——并不是虚妄的幻想,他知道若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师父是属意他成为下一任住持的。
但无论是那种结局,他想,他都不想再当个虚无缥缈的符号了。
他希望华山能一直陪着他,哪怕丢掉所有的人设,做他自己也好。
他知道自己沦陷了。
少林很小就知道自己与其他孩子不一样。他的父母并不相爱,只是因为父母之命在一起,两个人性格不合,硬生生变成了一对怨侣。
母亲终日以泪洗面,唯一的希望就是他能有出息,抢回父亲的目光。
父亲确实很疼爱他,但没有多久,他的弟弟出生了。或许可以说不是弟弟,那只是一个妾室生的孩子。
父亲并没有多疼爱那个弟弟,只是分了一些关注过去——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这却刺激到了本来就有一些神经质的母亲。在没人的时候,她不再独自垂泪,而是赤着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嘴里不断谩骂着那个新生的弟弟。
如果让那个孩子去死,是不是母亲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他这样想着,就把那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带到了水井边,他什么都不知道,还高兴的对着他笑——他以为哥哥要接受他了。
但是他的手并没有推下去——不是因为起了恻隐之心,而是被她的母亲抓住了那只手。
逃过一劫的孩童不知道差一点就命丧黄泉,以为母子两在玩闹,扯着他的衣角笑的很甜。
她把他带回去,一路上手都在抖。她颤抖着声音问,你知道你刚刚在干什么吗?
他坦坦荡荡的回答,我在帮母亲杀了他,母亲不是不高兴见到他吗?
母亲不说话了。她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后来的后来,母亲在某一天,连夜将他送到了少林寺。她紧紧的抱了他一会,倾盆大雨中他听不清母亲说了什么,也看不清母亲脸上到底是泪水还是雨水。
就是这样,他也没流泪。他很难受,他不知道为什么难受,但是他不想流泪。
那天起,他成为了少林寺的一名小沙弥。
少林寺的生活比起家里,无疑是多了许多不便的。毕竟不再是那个处处受宠的大少爷,但他适应的很快。
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周围的环境,甚至别人对自己的态度。
少林的生活同家里一样枯燥。每日都是一样的事,一样的人,一样的苦修。除了门后的猫,永远神出鬼没,捉摸不透。
猫咪陪伴了他五年。他以为,那是他一个人的猫咪。
他在少林寺一直也顺风顺水,这同在家里没什么区别。他的武功突飞猛进,成为了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于是在某一天,他与其他同龄中天资聪颖的人一起,开始修行起另一份心法。
他的挫折也是由此开始。不知为何,他连第一层的心法都修炼得磕磕绊绊。
修行不顺,他又在路上遇见了别的僧人在喂养他的猫。
那个人,是本门大师兄,平日里温文尔雅,不像个僧人,倒像个大家子弟。
原来,猫咪也不能独属他一个人。
那天猫咪照常来蹭他的腿时,他掐住了它的脖子。
它挣扎,尖利的爪子划伤了他的手。
……罢了。
猫咪以最快的速度远离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佛不渡我。
他往回走,看见他的师父,就站在身后。
一丝一毫没有被遇见破戒的感觉,他双手合十,行礼。
“你破了戒,但没有杀生,也无一丝杀气。”师父叹道,“下山去吧。”
“弟子不明白。”
“下山去。去济世救人,走遍大江南北。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用意。”
他无所谓在哪,当然也没有什么异议,照旧行礼,回房收拾东西去了。
于是,就有了世人口中的,圣僧。
还不明白吗?他是没有感情的怪物。
不辨是非,没有爱憎,甚至没有欲念。
对他来说,仅仅是活着。
无论是家财万贯,还是穷愁潦倒,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
仅仅是活着。
但他又绝顶聪明,仅仅是靠学习,就能表现的与常人无异。
但是,他非常明白一件事。
有一些事情,并不是学习,就能学会的。
他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有利,他恪守戒律,绝不会做把人推进深渊的事情——他不会亲自动手,但可以冷眼旁观,到事态发展到他觉得可以出手的地步。这样,他就能更快的完成师父所说的任务——救助三千人。
任务完成之后需要干什么?他不在乎,那是师父的事情。
甚至他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师父要让他做这种无聊的事情——这世间的一切,都很无聊。
现在他明白了。
在这三千人里,总有一个人,能教会他什么是爱——甚至于,他看见那个人的第一眼,已经见色起意。
他在华山身上感受到了极致的生命力——与他静如死水的人生完全不相同的,生命力。喜怒哀乐都是那么鲜明的少年,会注意身边的一切事物——扶起快要摔倒的姑娘,帮老大妈种地,给小朋友糖果,然后戏弄他们。
他喜欢热烈的阳光,喜欢清澈的泉水。因为在华山身边,他开始注意起山间的蝉鸣(很吵,但是很像他),泉水滴滴答答的声响(像他口袋里时不时会撞击的钱币),喜欢上花香,喜欢上光——或者喜欢上,阳光下的那个人。
他喜欢他。但又和喜欢野猫时候的独占不一样,他希望他一直在阳光下,做他自己。但是,身边一定要有他。
他是他活下去的意义,是他的光。
少林寺的禅房里,幽雅的熏香缓缓的从香炉里面飘出,遮挡着人的视线。一个穿着华裳的年轻男子毫无形象的半瘫在榻上,半眯着眼,眼看着就要睡过去。
茶杯轻轻放在桌上,年迈的僧人缓缓唤道:“少侠。”
那人懒懒的掀起眼皮,嗯了一声,正是失踪已久的华山。
僧人双手合十,唱了声诺,说:“既然少侠已经完成了嘱托,老衲便也当兑现诺言,替女施主将此物转交给你。”他拿出一个盒子,放在华山面前,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到:“老衲还有一个请求——看在这匣中之物的份上,少侠可否——”
华山翻身起来,手虚虚搭在匣子上,不耐烦挑眉:“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端的是放荡不羁,与那副人间小太阳的模样大相径庭。
僧人叹了口气,说:“这孩子体会到了你赋予的情感,这是个好的开端——但是他仍然需要一个人引导他,我想——”
“这可与我的原则相悖——况且体会过七情六欲之后,我想,大师可能就得重新挑选下一任住持了,即使是这样,也要坚持吗?”华山挑了挑眉,问道。
“老衲与他的母亲有旧,她只希望她的孩子能与常人一般无异。”僧人目光祥和,不缓不急的说,“这个孩子,不是老衲能留得住的。”
“再重申一遍,我的出场费很贵的。”手指轻巧的敲打着匣子,华山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我不保证,他能接受现在的我。”
“少侠尽力便好。”僧人说到。
“准备好报酬便是了。”华山微微一笑,又懒洋洋的躺下,“我想想——你们未来的住持,好像还不错,不如就这个吧。”
少林重新背起了包裹,准备启程。
小姑娘问他,少侠哥哥去哪里了?好久都没有看见少侠哥哥了。
他回答说,不知道。但是,他一定会找到他,然后带他回来见你。
小姑娘说,好哦,那我们拉钩,不许反悔。
他笑了笑,说,好。
这是他第一个做出的承诺。但是看着小姑娘阳光明媚的笑容,他忽然知道了当时自己没由来的敌意从何而来。
她和华山太像了,炽热的生命力几乎把人都灼伤。
但是没关系,他马上就要去追自己的光了。
他重新独身上路,这一次,他为了找人,不再像以往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反而会努力跟人打听与华山相关的事情。
他开始试着跟华山一样,去了解被救人的其他情况,去和他们谈话,即使他依旧学不会怎么与人相处。
他走遍华山说过想去的地方,喝最烈的酒,看最好的风景,去最阴暗的赌馆——不玩,单纯找人。
但旅途的后半程,他的心越来越凉。
他认识了除了华山之外的第一个朋友——恰巧是一个老江湖了。他向他打听华山的事情,看见面前眉目俊朗的男子的笑意渐渐消退,甚至拧起眉毛来。
被叫做清崖的男子跟他说:“如果照你所说,你找到他也未必能改变什么。”
“面若好女,剑出如龙——他应该是这一代的华山七剑之一,纤云剑。”清崖唰地一下展开折扇,轻轻扑风,“倒不是什么坏人,华山弟子一贯清风明月,只是——”
少林悄然捏紧了手中的茶盏,说:“清崖兄只管说便是,我受得住。”
清崖的神色带了三分怜惜,倒也继续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是受人所托,前来引导你——这是常有的事,他总是被人以重金相聘,引导各门迷途弟子回归正道。”
“你先前说,你在遇到他之前,感受不到情感——这恐怕就是他的任务了。有人以重金请他出手,引导你情感萌发。他一向很有原则——所以你至少被他观察了一整年。一旦任务完成,他不会再与被引导者有任何瓜葛。”清崖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欣赏,“况且他的容貌实在是容易引动人心中的欲念——你见他第一面,便已经心神动摇了吧,不然也不会如此轻易的被他所感。”
“即使是这样,你还是要坚持找他吗?”
少林当然知道纤云剑。华山的新七剑之一,据说剑出如龙,变化如云,剑身轻薄如雪——但他几乎不出剑,出剑必取人性命。
他真的,没有看见过华山出剑——哪怕是把匪徒一剑穿喉,也是硬生生以剑鞘刺入的。
少林抿唇,问:“若是——小僧的可能性,有多大?”
清崖注视着他,不赞同的摇了摇头:“几乎没有可能。”
“虽然如此,小僧还是想要试一试。”
清崖忽然就笑了。
“纤云剑主近日在云梦做客。”
看着少林远去的背影,清崖缓缓叹了口气。
华山新七剑,是个多响亮的名头,也掩盖不住纤云剑主那样凄苦的身世——不如说,华山新七剑的身世多多少少都比常人凄惨。
自惨案发生后,原先那个笑起来天真可爱的小家伙没有了——即使是一样的笑,眼睛里也总是一片冷漠的光。
满腔仇恨无处抛,血海深仇不能忘,他自甘背上面具悼念那些因为自己死去的人。纤云剑主知道自己此生已经无法再爱,才会引导别人去爱。
世人都说他没有心,对过往不念一丝旧情——谁能知道,就是因为太在意过往,才会如此?
少林注定得不到结果。
这江湖,悲欢离合,从来都不由人。
少林很轻易的就找到了华山。或者说,他根本没打算躲着他。
立在日光下的少年负手站在药香四溢的杏林居门口,仰头望着经年不变的桃林——此处暂且没有春天的满庭芬芳,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半大的青桃隐在层层绿叶之下,看起来格外诱人。少林将目光收回,却看见少年的目光平静的落在自己身上。
他的打量不带一丝情感——这也是过往每一次他潜伏观察都不会被人发现的原因之一——就像一个陌生人,对你的悲欢离合没有一丝一毫的在意。
少林很不喜欢这种目光——就像他不喜欢清崖说他们再无瓜葛一样。
但他还是尽力的对华山一笑,华山的目光才有了些许的柔和,和赞赏。
“你学会笑了。”他说,“这很好。”
少林终于明白清崖说的没有可能是什么意思。
但华山决定抽身离去时,无论有什么激烈迸发的过往,连带投入的感情——甚至可能连所谓的感情也是他伪装出来的——都会被他抛之脑后,无恨无怨,像个没有心的人偶。
少林第一次开始感觉到人世间的情感,华山就干净利落的抽身了。
事已至此,少林还是想要为自己争取一下。
“那次火灾——是我放任自流的错,”他有一些艰难的开口,但开口之后,后面的话都容易开口多了,“我没有一般僧人应该有的慈悲,也没有一般人的感情。”
华山就站在那里看着他,没有回答。
“连我的母亲都说我是一个怪物,把我抛弃在少林。她爱我,但是她更害怕自己的孩子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少林继续说着,“从小身边的人,就说我少年老成,沉稳的不像一个孩子。但只有我知道,我感觉不到情感,也没有欲念,我就是一潭死水。”
“你可能不知道,我在找你的路上遇到一个人,他说他是你的故人,而你是从不是什么无名小卒,而是华山的纤云剑。”少林的眼神中带上了些许祈求,华山看着他的眼,不期然的想起来在江南的一个雨夜,他捡到的一只奶狗,“我不想追究过去,所以——我还能留在你身边吗?”
华山似乎想说什么。但屋内忽然有人呼喊他的名字。
少林眼看着他就此毫无留恋的转身入屋。
他们的再一次见面就如此结束了。
华山离开了云梦。在拿到他想要的东西之后。
他没有和少林说,也没有刻意隐瞒。况且他此行并不是一个人,身边还多个了道貌岸然的武当。
谁都知道,他在为一个不知名的人求药。
少林默默的跟上了他。
华山并不管他,只是默默的继续自己的旅程。
少林肉眼可见的看出了华山对自己和对武当的不同。
华山显而易见的更加信任武当。他与他们同行,数次看见华山依靠在武当身上毫无防备的睡颜,甚至剑都在武当怀里抱着——他从来没有对少林这般亲近过。
华山没有再去伪装什么。仿佛从前那个活泼的小太阳只是少林的幻觉。他不常笑,甚至有些冷淡,但偶尔,他会泄出一丝情绪来——那像是极致的恨,又像极端的爱——是爱,不是爱情——仿佛将所有情感都倾泻在某件事上,以至于分不出一丝予旁人。
他就是那个旁人。
或许是被这一路的漠视和不信任伤到,又或许是看到两个人的亲密而吃醋,少林终究还是忍不住爆发了。
他把晚归的华山堵在了房间里,甚至将他制在门边。
华山有些惊讶的挑了挑,说:“大师,你破戒了。”
少林含着怒火看着他,眼神中竟还是满满的委屈——他自己并不知道,但对于华山来说,这并没有什么用:“若是我在乎那些戒律清规,我就不会一路追着你跑了。”
华山并不纠缠这个话题,只是忽然开口道:“既然你认识了香帅,那他应该告诉过你,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个交易罢了。”
少林心头一慌。
“我一向很有职业道德,但也不妨告诉你——这一单,我是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接的。你应该明白,钱货两讫的道理,我没理由在之后还继续迁就你。”华山完完整整的把话说出来了。即使他答应了引导少林,也并不代表他要把自己搭上。何况——他不喜欢那样天真烂漫的自己,那是十几年前就已经死去的自己。
“假如说,我有钱呢?”少林闭了闭目,说。
华山有一些惊讶。只不过片刻也就笑了出来,脸上那般熟悉又阳光的笑意让少林心头一震。他出其不意的将少林反制,低头在他耳边说:“你应该明白,我一向不与任务人多牵扯,留你在身边已经是最大的放纵——也是提前收取了报酬的,但如果你想加点添头,我也不会客气。”
说罢,华山直起身,半张脸隐在烛火的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只是他轻轻一推,便把少林推出门外了。
从那以后,他对少林总算温和了些——多了也没有了,偶尔还会逗弄少林一番。
他一向是一个守信的商人。
少林没有再奢求太多。对于这么一个人来说,能从始至终跟着他,已经是他的放纵。
他自始至终没敢跟他说自己的爱恋——直觉告诉他,一旦说出口了,两个人就将形同陌路。
他们的旅途还在继续。只是,前路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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