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女生林乐，青春，冲动，叛逆，这次“后妈”决定罚她……

　　2002年秋，女孩林乐刚上高二。

　　又到了每周家长来看望住校生的日子，林乐永远是最后一个出校门的，几乎所有的家长都走光了。远远看着有个女人一手拿着一包衣服，一手拿着一包吃的在等着，看来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迟到。

　　这个女人叫冯舒，是林乐的后妈。

　　林乐心不在焉地走过去，也没说话，伸手接过冯舒已经递过来的两大包东西。扭头就要回去，冯舒跟在她后边，一边跟着她走一边说:“乐乐，早晚天凉了，给你带了几件长袖衣服，包里有排骨还热着，回去赶紧吃了，不吃就打开晾上，下周70块钱生活费在衣服兜里放着。”眼看林乐要进校门了，冯舒停下了脚步，好像又想起了什么，站在门口冲着林乐的背影喊道:“你赵老师可给你爸打电话了，说你这次考试退步了5个名次……”

　　看着林乐走远了，冯舒转身去车棚骑自行车，一边走，嘴里一边嘟囔:“好像有件事想不起来了。”

　　林乐拎着两包东西回到宿舍，一包衣服扔到了自己床上，一包吃的放在了宿舍桌子上，室友正在桌子旁吃饭，看见林乐回来了，问道:“你后妈又来送饭了？”

　　林乐讨厌“后妈”两个字，就像讨厌冯舒一样。随口说到:“你们打开吃吧，我去食堂吃。”林乐住校一年多了，从来没吃过冯舒每周送来的饭，室友们都习以为常了。室友打开包，拿出一个罐头瓶，里面装了满满一瓶排骨，还有几块胡萝卜。林乐看到胡萝卜，好像时光一下又回到了小时候。

　　小时候林乐最讨厌吃胡萝卜。奶奶说:以前，林乐的妈妈顿顿给林乐吃胡萝卜，面条里有胡萝卜，丸子里有，饺子里也有……把林乐吃伤着了，所以她才不爱吃。奶奶口里说的妈妈已经离开她很久了，从三岁的时候，妈妈就离开了林乐。没有人告诉她妈妈到底去了哪里。后来林乐一直追着爸爸问妈妈去哪了，把爸爸问急了，就随口说:内蒙古。林乐从此就记在了心里。

　　林乐五岁那年，冯舒嫁给了林乐的爸爸林双庆，成了她的后妈。林乐认为妈妈的离开肯定和这个女人有关，于是把自己所有的委屈和不幸都归结到这个女人身上，从此处处跟她拧着来，对她连个称呼都没有，虽然冯舒对林乐像亲生的一样，但是林乐从不领情。

　　两年后，林乐同父异母的弟弟出生了，林乐觉着他们才是一家人，自己更像一个外人。凑巧的是这个后妈也喜欢让两个孩子吃胡萝卜，弟弟小时候，后妈哄他们说:小白兔视力好，没有戴眼镜的，就因为喜欢吃胡萝卜。弟弟信以为真，可是林乐从来不吃，甚至比以前更讨厌吃胡萝卜，她也讨厌这个弟弟，更讨厌这个家。

　　弟弟慢慢长大，她就故意领着弟弟干危险的事。后妈不让她去有水的地方玩，她偏领着弟弟去河里抓鱼。有一次河里涨水，弟弟走到河中间，因为水流湍急，不敢再走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让姐姐救他，林乐说:“我回去给你找你妈来救你。”林乐回到家就把这事忘了，快到吃饭的时候发现少一个人，冯舒问林乐:弟弟呢？才知道儿子还在河里站着呢，她来不及脱围裙就冲出去了，这才从河里把儿子拎上来，小家伙的裤衩和拖鞋都冲跑了。林双庆要打林乐，冯舒拉着不让打，结果夫妻俩最后一商量把弟弟打了一顿，之后不让他再去河里玩。

　　林双庆的工资不高，有两个孩子要养，还有一个老娘要照顾，所以家里的经济很拮据。冯舒找了一个砖厂的活，工作就是把码好的湿砖坯重新摆一摆，改变方向，分开距离，以便于湿砖坯晾干，这种工作有个名字叫“花砖”。当时“花”一块砖坯人家给2厘钱，一只手一块砖，弯下腰一次能“花”2块，这样一天，弯腰重复5000多次同一个动作，能赚20多块钱。真的是一滴汗掉地上摔八瓣，挣得血汗钱。有一次叛逆的林乐，回家说老师让买足球鞋，上体育课用。林双庆不同意，一双足球鞋大几十块钱，冯舒累死累活一个月才600多块钱。冯舒怕别的同学都有，林乐没有，难为情，还是花几十块钱让林双庆给她买了。林乐收到足球鞋的时候，一点都不喜欢，老师也没有说要同学们买，林乐骗了他们，这双鞋她一次也没穿过。其实她就是想让那个女人给她花点钱，她觉着这是他们欠她的。

　　……

　　走出宿舍，阳光照在林乐脸上，从未有过的舒服，生活中也不全是阴霾，她最近正在密谋一件大事。今天再加上下周生活费，票钱就够了，她要去内蒙古找她妈，她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但是这对一个高二的学生来说，足可以用“大逆不道”来形容了。没错，她就是希望看到她爸和那个女人失望的表情，最好能让他们绝望。

　　第二天一早，谁也没告诉，她就偷偷溜出学校，打车去了火车站，她准备先坐火车去内蒙古，然后再一边打工一边打听她妈妈的消息。

　　但是事情就是这么巧，她在大厅买票的时候，正好碰到她姑父来送亲戚来坐车，姑父没跟她废话，就把她一把拎回了家，交给了她姑姑。林乐从小跟她姑姑最亲，在家一有不顺心，就去姑姑家住，姑姑也最疼她。

　　在姑姑的追问下，她知道搪塞不过去了，终于把她的计划一五一十都说了。姑姑听完半晌没说话。

　　过了一大会，姑姑开口说:“乐乐，你从小任性，大家都让着你，这次你太不像话了，以前不告诉你，是怕你难过，没想到差点害了你。”

　　姑姑接着说:“今天我说说，你听听。”

　　林乐想着肯定又是那些安慰她的，说教的陈词滥调，看着姑姑真生气了，也就只能安静听着。

　　姑姑平复了一下语气说道:“你是1983年出生的吧，早在1981年，你嘴里的“后妈”陈舒就认识你爸，和你爸自由恋爱，其实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也不知道你奶奶从哪听说的，说人家冯舒有痨病，你奶奶深信不疑，就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闹死闹活的逼着你爸和冯舒断了。这不又过了一年，经人介绍你爸才认识了你妈，结婚第二年生了你。”

　　姑姑叹了口气接着说:“要是这样过下去该多好，可是你三岁那年，你妈和她单位几个人一起去外边旅游，在高速公路上车子轮胎爆了，好不容易停下车，准备把车移到边上换轮胎，结果这时后边一辆大车刹车不及时，冲上来把她们都撞了出去，你妈送到医院的时候就不行了，连我们都没见到她最后一面。这些年不告诉你，是大家商量的，为了让你对你妈有点念想，准备等你考上大学再告诉你。乐乐，你就说这些年冯舒对你怎么样，人家受了多少委屈。你肯定想她咋后来又嫁给了你爸，还不是你奶奶看着人家也没成家，又厚着脸皮去求人家，冯舒看着你爸带着三岁的你，挺可怜的，也赶上她对你爸也还有意思，这不就又组建了家庭，本来人家冯舒不想再要孩子了，也是你奶奶一再坚持让他们再要一个，才有了你弟弟……”

　　剩下的话林乐已经听不进耳朵里了，姑姑说的这些事简直像天书一样，从未有人提起，每一句都冲击着她，忽然胃里有些不舒服，林乐干呕了几下。

　　一路无话。姑父和姑姑带着她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姑姑在她家门口跟她说:“挺尴尬的我们就不进去了，你自己回去吧。”

　　姑姑说完就跟姑父走了，林乐敲开了门。

　　开门的是弟弟，看见林乐，弟弟一把把林乐拽进屋里，生怕她再跑了，然后说:“姐姐，你可回来了，都等你吃饭呢，饿死我啦！”

　　很显然家里早就从姑姑那知道了情况，都在家等着林乐。今天一早知道林乐不在学校后，家里肯定很“热闹”。坐在沙发里的林双庆看见林乐回来了，“蹭”一下站起来说:“你这孩子……”。这时冯舒正端着一盘菜从厨房走出来，看了一眼林双庆，林双庆又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冯舒看气氛很尴尬，就说:“乐乐，回来了，快坐下吃饭吧，菜都热了三遍了。”

　　林乐站着一动没动，径直看着冯舒，缓缓地说:“您罚我吧！”

　　冯舒端着那盘菜没动，像固定在那一样，说:“罚啥罚，小时候那么调皮都没罚过你，回来就好！”说完走向餐桌，背对着林乐，这时听到身后的林乐声音颤抖地说:“妈，您罚我吧！”

　　冯舒鼻头一酸，这些年的往事涌向心头，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目光停在刚放上桌的那盘胡萝卜上，忙不迭地答应着:“哎！好，好好，我罚你，我罚你吃胡萝卜。”

　　至此，两行热泪已经悄悄从林乐脸上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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