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算机普及要从娃娃抓起”，无数人的命运由此改变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冯人就说（ID：historygate），作者：胖冯，原文标题：《他被邓小平摸了后脑勺，无数人的命运由此改变》，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一

　　1984年2月16日上午，上海展览中心一楼正在举办“微电子技术及其应用展览会”。一位身材矮小的老人和两个孩子，被人群围在当中。

　　两个孩子中，男的叫李劲，读初一。女的叫从霖，小学三年级。他们都是层层筛选出来的小学霸。比如李劲，只要参加竞赛，几乎没得过第二名。

　　他们今天坐在这儿，是为了表演计算机的操作，给那位老人看——邓小平。

　　邓小平对上海毫不陌生。64年前，他正是在这座城市登船，前往当时最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之一高卢国勤工俭学，打开了世界的窗帘。

　　计算机在当时的中国属于绝对的高精尖技术。李劲操作的就是从美国飘洋过海而来的一台苹果电脑。

　　虽然他这时压根不知道乔布斯这个名字，但表演得极其认真。随着他的指尖不停在键盘上飞速移动，显示器上出现一个个由数字色块组成的文字和图案：热烈欢迎、WELCOME TO。

　　一个机器人开口，是那首中国脍炙人口的红色流行歌曲。

　　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

　　伟大领袖毛主席，领导我们向前进；

　　……

　　邓小平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5年前也就是1979年他访问美国那次，美国组织了200个小孩用中文给他唱的正是这首歌。还附送了约翰·丹佛唱的《高高的落基山》。

　　最后出现在屏幕上的动画，是一座火箭点火飞升，身上写着几个大字：中国制造。再配上几个大字：中国，飞向宇宙！

　　本来行程安排的是1分钟，但邓小平一直停留了6分钟。原先预定的表演程序都演完了。

　　李劲不愧是学霸，灵机一动，从电脑里调出自己设计的一个程序，跟它下了一盘五子棋。输了。邓小平乐了，问了他们俩的名字和年龄，还摸了摸李劲的后脑勺。

　　然后他说了一句话，用他一辈子改不掉的四川口音。

　　计算机的普及要从娃娃抓起。

　　这句话，改变了很多人的一生。 

　　拿李劲来说。高一那年，他被清华大学特招，又在学校设计下不断地跳级，用七年时间读完了从本科到博士的全部课程。

　　后来他去了美国，先后在夏普和微软任职，后来参与创建了微软亚洲研究院。连他爸都因为这件事，后来做了一个专门教计算机的老师。

　　他操作的那台苹果电脑，如今就摆在上海科技馆，供人瞻仰。在给邓小平演示过后，它还继续发挥了一段时间的余热，在少年宫的计算机学习中心任职。

　　其中一个叫洪锋的孩子，每次都比别人早来20分钟。专门抢着用李劲给邓小平演示的这台电脑学习。

　　后来，他考上了上海交大。再后来，跟雷军一起创建了小米公司。

　　二

　　邓小平的那句话，迅速推动了计算机教育事业在中国的发展。

　　几个月后，中国计算机协会就举办了“第一届全国青少年程序设计竞赛”。

　　这一年，苏联移民的儿子谢尔盖·布林还是个小学生，正在琢磨一份有关电脑打印输出的设计方案；而犹太婴儿马克·扎克伯格刚刚呱呱坠地。

　　中国和美国，在很多方面的起步都差远了。中国还在血与火中抗战的时候，美国的孩子已经去电影院看《猫和老鼠》。但在计算机方面，我们并没有落后很多。

　　当时报名参加这届程序设计竞赛的有8000多人。基本都来自一线城市。

　　这不是没有原因的。中国第一台用于中小学计算机教育的电脑，就在北京。

　　今天我们看到这台电脑，会觉得它不像电脑，更像一台游戏机。因为它没有显示器，必须接到电视才能用；它还需要插卡，插上各种编程卡、游戏卡才能运行。它甚至还有四个手柄，跟游戏机一样。

　　它叫Video Brain（视脑），是一个名叫虞有澄的上海宁，从英特尔公司跳槽出来搞的品牌。

　　然而，它在残酷的资本主义竞争中，不敌乔布斯发明的苹果电脑，最后昙花一现。虞有澄也回了英特尔，最后还做到了副总裁。

　　1979年，国家科委主任方毅出国访问带回了这台电脑。他听说北京的景山学校在搞计算机教育，就把它送给了学校。景山学校的学生有福了。他们成了中国最早一批接受计算机教育的孩子。

　　一张摆拍的照片上了杂志封面，还流传至今：

　　两个戴红领巾的男孩，一个对着屏幕做出指点江山状，一个操作着电脑打字。屏幕上是两行字：我们爱科学、欢庆六一。

　　两个男孩后来分别考上了北大和清华。如今，指点江山那个成为第三方支付平台易宝支付的联合创始人、总裁。在底下打字的那个去了加拿大多什么多大学，担任电子与计算机工程系的终身教授。

　　那么，景山学校为什么能在那么早的时候就搞计算机教育呢？因为它是1960年特地成立的一所重点学校。初衷就是进行各种教育改革。

　　在中国刚刚改革开放，一个老外走到大街上会被围观的年代，景山学校就迎来了好几个来自美国、日本的代表团，从他们那里听说，西方国家如今都在搞计算机教育……

　　这时候，全中国绝大部分中小学生，还没听说过计算机这三个字。

　　三

　　“全国青少年程序设计竞赛”直到今天还在举行。

　　当然，它的名字已经改了。改成“全国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National Olympiad in Informatics，简称NOI）。获胜者有资格入选国家队，再去参加国际大赛。它培养了无数的计算机人才，也催生了数不清的故事。

　　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天才少年王小川。

　　王小川上的是成都七中的“综合数学实验班”。这个班是从成都1700名考生中，数学考95分以上的人里选出来的。为了响应邓小平那句“计算机普及要从娃娃抓起”，成都七中很早就开设了计算机课，同时积极鼓励学生参加。

　　王小川就这样一举脱颖而出，参加了在匈牙利举办的第十二届国际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他们不仅捧回了团体金牌，每个人还都拿到了一块个人金牌。他是四人中成绩最好的一个，世界亚军。

　　1994年副总理李岚清视察成都七中时，还专门看了王小川的计算机操作表演。

　　为了迎接视察，王小川做了不少技术方面的准备。没想到副总理问的竟然是一个完全无技术含量的问题：小同学，你一分钟能打多少字？

　　后来，王小川被保送到清华的计算机系，多年后创业搞出了搜狗输入法。

　　大概是计算机教育搞得早。这个班出了好多靠计算机吃饭的人。有腾讯的COO任宇昕、美团的副总裁包塔、滴滴的副总裁何晓飞、网易有道的创始人庄莉、脸书的首席软件工程师郑晓强，等等。

　　有人说，如果把这个班从历史时空中拿掉，中国的互联网发展都得慢半拍。

　　当然这也可能是过度诠释。就像有媒体提及当年副总理问的那个问题，写道：

　　这个看似简单的小问题背后却蕴藏着对汉字信息传递的深切期望，也引发了王小川对于变革汉字输入法的思考。

　　王小川还有一个同桌。作为一个学霸，王小川经常给他讲编程，讲C语言。然而这个人毫无兴趣，天天看漫画。

　　没办法，谁让人家有钱呢。1块9一本的海南摄影美术出版社盗版本《七龙珠》，他买了一百本。这不比什么C语言有意思？

　　学校门口就是成都电脑城，大家下午放学没事就去看那里卖的硬件。当时一块英特尔的奔腾166CPU卖6000块钱。1996年成都一个城镇单位职工的平均年工资是6258元，买了这块CPU还能剩下200多块钱。

　　人家陈睿一口气买了一套最先进的全套电脑设备。后来他终于不负众望。在同桌王小川被保送清华的时候，考上了成都本地的一个二本。最后当上了一个小破站的董事长，过上了天天看漫画的日子。

　　王小川说，他这个同桌身上有独特的诗人气质，会思考一些哲学问题。比如，什么时候面对死亡。小破站的用户也很有诗人气质。稍不顺心，就跑到陈睿的账号底下，提醒他思考这些“哲学问题”。

　　四

　　38年过去了，当年被邓小平摸过后脑勺的李劲回来了。他如今的身份，是浙江省政府主办的“之江实验室”旗下一名高级研究员。专长是人工智能研究。

　　当年90%的人不知计算机为何物，如今他们都是计算机的铁粉——中国13亿人口，有近12亿用的是智能手机。

　　邓小平当年为中国播下的那粒种子，已经开花壮大，庞然参天。

　　当年指导李劲学习计算机的那位老师名叫王赞颂。他后来一直在计算机教育的第一线工作，培养了无数人才。

　　在一次媒体采访中，他说出了一个秘密。当年邓小平视察时，媒体的报道是错的！

　　关于那句改变无数人命运的话：计算机普及要从娃娃抓起。

　　他（邓小平）说得很响亮，但是因为说的是四川话，所以是“抓起”还是“做起”，我们也不确定。

　　在场的报社记者都录下来了，录音送到中央办公厅，第二天下发的文字材料里写的是“做起”。

　　不管是抓起还是做起，无数人的命运被这句话改变，是不争的事实。

　　他们是幸运的。

　　因为，即使伟人如邓小平，说话也不是百分之百灵验的。比如，他还说过另外一句脍炙人口的话：

　　中国足球要从娃娃抓起。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冯人就说（ID：historygate），作者：胖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