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高等教育该何去何从

栏目:高等教育  时间:2020-0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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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话


近日,李兰娟院士说:


这次疫情结束以后,希望国家给年青一代树立正确的人生导向,把高薪留给德才兼备的科研、军事人员。

适当管控娱乐圈某些“明星”动辄上千万的片酬。

只有少年强则国强,祖国未来的发展,需要培养自己的栋梁之才。

字字珠玑,掷地有声。


2月20日,李兰娟院士在武汉大学人民医院准备进入病房


新中国教育发展了70多年,取得了不少成就,并逐步进入现代化。


但面临的问题和困境依旧挥之不去,层出不穷。


即便我们的经济总量已位列世界第二,我们的高铁基建纵横全球。


我们有了大飞机,航天器,超级计算机,互联网+……


我们制定了一整套科学教育体系,培养人才。


2019年6月6日工信部向中国移动,中国电信,中国联通,中国广电颁发5G商用牌照,中国进入5G商用元年


学校基础设施越来越先进,教师学历也越来越高。


但作为14亿人口的世界性大国,我们所取得的成就与这个国家的体量并不相匹配。如此规模的人才资源并没有真正完全利用起来。


教育是国家万年大计。


作为国家教育体系中关键阶段的高等教育,对整个民族的发展进步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我们的高等教育与其他国家相比还有哪些差距?


中国教育该何去何从?


我们从施一公教授的这篇文章中可以找到一些答案。



施一公(1967年5月5日-),结构生物学家。

出生于河南省郑州市,先后毕业于清华大学,霍普金斯大学。36岁被聘为普林斯顿大学分子生物学系历史上最年轻的正教授; 40岁拿到终身讲席教授;46岁先后当选美国人文与科学学院外籍院士、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士、中国科学院院士。

2008年,他放弃美国终身讲席教授职位回国,成为中国“千人计划”的首批成员。

现任中国科学技术协会第九届全国委员会副主席 ,西湖大学校长,北京生物结构前沿研究中心主任。

2010年-2017年陆续获得赛克勒国际生物物理学奖、“影响世界华人大奖”、“未来科学大奖-生命科学奖”等多个奖项。


他在不同场合下对“中国教育”的直言不讳常常引人深思。


今天这篇文章整理自他于之前在“欧美同学会”中国留学人员联谊会第三届年会”上关于中国的创新人才培养的主旨演讲。

01


我们的大学在科研上的导向,就是指挥师生在西方杂志出版文章。我们的科研成果写成英文,发表在西方杂志,而我们的工程师反而无法学习我们的最新成果,因为这些西方杂志订阅费用十分昂贵,国内少有企业订阅;而且大部分工程师很难看懂英文文章。

因此,我们的大学和研究所的科研工作实际是在为西方免费劳动,而且有时还付费在西方发表文章,等于倒贴为西方服务,这是我国大学导向的最大问题。

施一公等人创办的新型一流民办研究型大学--西湖大学


如今我们的GDP已经全球第二,但是看技术革新和基础研究的创新能力,作为一个国家我们排在20名开外。我不知道在座的哪一位可以心安理得的面对这个数字。

我们有14亿人口,我们号称我们勤劳勇敢智慧,我们号称重视教育、重视科技、重视人才。我们改革开放三十多年,还可以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我们还是刚刚起步,“文革"刚刚结束三十多年,但无论怎么样,我希望大家能有这样的意识,就是我们的科技实力、创新能力、科技质量在世界上排在20名开外。

有的人或许会怀疑,认为我说的不对,会说我们都上天揽月、下海捉鳖了,怎么可能创新不够,我们都高铁遍布祖国大地了,怎么可能科技实力排在20名开外。我想说的是,你看到的指标和现象,这是经济实力决定的,不是科技实力决定的。

我们占的是什么优势,我们占的是经济体量的优势。请大家别忘了,1900年我们签订《辛丑条约》赔款九亿八千万白银的时候,中国的GDP也是世界第一,但大不代表强,这是我们面临的一个沉重的现实。

1900年,同样是庚子年,刚刚进入新世纪的中国遭遇八国联军入侵,翌年同列强签订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


我在海外的时候,只要有人说我的祖国的坏话,我会拼命去争论,因为我觉得我很爱国。


我四月份在瑞典皇家科学院年会上领奖,在晚宴的时候,跟一位瑞典的知名教授聊天,谈到中国的科技发展,他很不屑一顾,我觉得很委屈、很愤懑,但是我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不管怎么说,我们国家登月已经实现了,你们在哪儿”?但他回敬了一句,让我说不出话。

他说:“施教授,如果我们有你们中国的经济体量,我们能把五百个人送到月球上并安全回来”


02


在国内,我觉得自己是个批判者,因为我很难容忍我们自己不居安思危。


我们对国家的科技实力和现状应该有一个清醒的认识,怎么发展,怎么办也要有清醒的认识,并形成一定的共识, 而不是仅仅停留在争论来争论去的层面。

首先我想讲,大学是核心

中国的大学很有意思,比如我所在的清华大学,学生从入学开始,就要接受“就业引导教育”。



堂堂清华大学,都要引导学生去就业,都让学生脑子里时时刻刻有一根弦,叫“就业”,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我想讲的第一个观点就是,研究型大学从来不以就业为导向,从来不该在大学里谈就业。

就业只是一个出口, 大学办好了自然会“就业”,怎么能以“就业”为目的来办大学。就业是一个经济问题,中国经济达到一定程度就会提供多少就业,跟大学没有直接关系。

大学,尤其是研究型大学,就是培养人才的地方,是培养国家栋梁和国家领袖的地方。让学生进去后就想就业,会造成什么结果呢?就是大家拼命往挣钱多的领域去钻。


中国经济中心上海


清华70%至80%的高考状元去哪儿了?去了经济管理学院。连我最好的学生,我最想培养的学生都告诉我说:老板我想去金融公司。

不是说金融不能创新,但当这个国家所有的精英都想往金融上转的时候,我认为这个国家出了大问题。管理学在清华,在北大,在整个中国都很热,这是违背教育规律的一件事情。

专科学校办学的理念,是培养专业人才,为行业输送螺丝钉,但大学是培养大家之才,培养国家各个行业精英和领袖的地方,不能混淆。


03


学不以致用。

你们没听错,我们以前太强调学以致用。

我上大学的时候都觉得,学某一门课没什么用,可以不用去上。其实在大学学习,尤其是本科的学习,从来就不是为了用。但这并不意味着用不上,因为你无法预测将来,无论是科学发展还是技术革新,你都是无法预测的,这个无法预测永远先发生,你预测出来就不叫创新。



大学里根本的导向出了大问题,那么怎么办?其实很简单,教育部给大学松绑。

大学多样化,政府不要把手伸得太长,不要一刀切,不要每个学校都就业引导,每个学校都用就业这个指标考核领导,这对大学有严重干扰。

我对基础研究也有一个看法。

我们国家非常强调成果转化,现在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加强转化”。但我想问一句,转化从哪儿来。


我们的大学是因为有很多高新技术没有转化成生产力呢,还是我们根本就不存在这些高新技术?我认为是后者。我们的大学现在基础研究能力太差,转化不出来,不是缺乏转化,是没有可以转化的东西。



当一个大学教授有了一个成果,无论是多么基础的发明,只要有应用前景和产业转化的可能,就会有跨国公司蜂拥而来,我就是个例子。

我十四五年前,有个简单的、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发现,就被一家公司盯上了,主动来找我。这些公司就像那些缉毒的狗一样不停在闻,在看,在听,他们非常敏感,不可能漏掉一个有意义的发现。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呢?是鼓励科学家创办企业。

大家没听错,今年在人大会议我听到这个话后,觉得心情很沉重。术业有专攻,我只懂我的基础研究,懂一点教育,你让我去做经营管理,办公司,当总裁,这是把我的才华和智慧用到了错误的地方。

人不可能一边做大学教授,一边做公司的管理人员,一边还要管金融。我们从领导到学校,从中央到地方,在鼓励科技人员创办企业,这是不对的。我们应该鼓励科技人员把成果和专利转让给企业,他们可以以咨询的方式、科学顾问的方式参与,但让他们自己出来做企业就本末倒置了。


我想这个观点是有很多争议的,但是我笃信无疑。我可以举个例子,Joseph Goldstein因为发现了调控血液和细胞内胆固醇代谢的LDL受体,获得1985年的诺贝尔奖获得者。他是美国很多大企业的幕后控制者,包括辉瑞,现在非常富有,应该说是最强调转化的一个人。

他两年之前在《科学》周刊上写了一篇文章,抨击特别强调转化。

他说转化是来自于基础研究,当没有强大的基础研究的时候,如何能转化?

他说,当他意识到基础研究有多么重要的时候,他就只是去做基础研究,转化是水到渠成的,当研究成果有了,自然转化是非常快的,不需要拔苗助长。

他列举了他在美国国家健康研究中心,九位学医的学生做基础研究从而改变了美国医疗制药史的过程,很有意思。

我们一定要看看历史,不仅仅是中国现代史,也要去看科学发展史,看看各个国家强大的地方是如何起来的,而不是想当然地拔苗助长。


04


创新人才的培养,也跟我们的文化氛围有关。

我问大家一句,你们认为我们的文化鼓励创新吗?我觉得不鼓励,我们的文化鼓励枪打出头鸟,当有人在出头的时候,比如像我这样,特别是有人在攻击我的时候,我觉得很多人在看笑话。



当一个人想创新的时候,同样有这个问题。什么是创新,创新就是做少数,就是有争议。科学跟民主是两个概念,科学从来不看少数服从多数,在科学上的创新是需要勇气的。

三年前,我获得以色列一个奖后应邀去以色列大使馆参加庆祝酒会,期间大使先生跟我大谈以色列人如何重视教育,我也跟他谈中国人也是如何地重视教育。


他笑咪咪的看着我说,你们的教育方式跟我们不一样。

他给我举了原以色列总理Shimon Peres的例子,说他小学的时候,每天回家,他的以色列母亲只问两个问题,第一个是“ 今天你在学校有没有问出一个问题老师回答不上来”,第二个“你今天有没有做一件事情让老师和同学们觉得印象深刻”

我听了以后叹了口气,说我不得不承认,我的两个孩子每天回来,我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今天有没有听老师的话?”

亚洲最大的“高考工厂”毛坦厂中学一年一度的万人送考壮观场面


我想,我今天的意图已经达到了,但我想说,我并不是悲观。

其实,我很乐观,我每天都在鼓励自己:我们的国家很有前途。尤其是过去两年,我真切的看到希望。

现在无论是在政治领域,还是在教育领域,深层次的思考和变革,这个大潮真正地开始了。

在这样的大潮中,我们每一个人做好一件事就够了,实事求是地讲出自己的观点,在自己的领域内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我们的贡献。

这样,我们的国家就会大有前途。


后话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华为总裁任正非曾在接受央视专访时说:“我关心教育不是关心华为,是关心我们国家。如果不重视教育,实际上我们会重返贫穷的”。

“如果没有从农村的基础教育抓起,如果没有从一层层的基础教育抓起,我们国家就不可能在世界这个地方竞争。因此我认为国家要充分看到这一点,国家的未来就是教育。”

2月17日,北京市第六十六中学初二年级学生黄雅慧在家中进行线上课程学习。


教育要落实,说明还是要搞好学习。人们接受教育,学好学深入,才能让教育出成果。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很容易在学习上搞形式主义,搞假学习。

曾经的两个法西斯战败国家,德国和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投降之后,一穷二白。面对断壁残垣,他们重视科学和教育,在废墟上重建了自己的国家。

如今,德国已成为欧洲第一经济强国。而日本,虽然经济总量世界第二的地位被中国超越。但新世纪以来,每年一个诺贝尔奖得主的事实依然摆在眼前。

我们的教育事业也曾有过辉煌。

叶企孙,中国物理学界的一代宗师。王淦昌、钱伟长、邓稼先、赵九章、杨振宁、李政道等人都是他的学生


民国时期自由开放的学习风气产生出了一大批大师级的人物。南京中央大学更是亚洲第一高等学府。


那个时期培养出的人才至今还在影响着我们。


面向未来,机遇与挑战并存。疫情过后,我们要做的还有很多。


贵州省台江县民族中学校长陈立群在家访途中与学生交流


实事求是、崇尚科学、尊重知识、发展教育,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才有希望。


【完】


耐心思考,守护美好


不当你的世界 只做你的肩膀

耐思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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