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与比较定型的欧洲国家不同，美国的教育是一个奇怪的倒置的金字塔。据说是把最高深和最艰难的学术分支提供给全体公民的高等学府，甚至没有等到全国作好适当广泛而民主的组织准备，就已空前未有地成倍增加了。高等学府在全国普及起来，一些雄心勃勃、自命不凡的高等学府得到了公家财富的慷慨赞助，而这时全国各法院甚至还不曾澄清用征税办法来赞助某个中学是否合法的问题。

关于美国的教育制度何以按这种方式发展的问题，还找不到任何完全合理的解释。事情发展的次序事先都没有任何计划。为了确保这些新成立的大学招收到足额的学生，热心提倡为人人享受的高等教育的美国人，不得不重新规定高等教育的内容。

20世纪美国高等教育有何弊端？

在20世纪中期，美国的教育"制度"仍然是颠倒的。美国的学院和大学几乎在所有知识领域都达到了优秀标准，超过了其他先进国家的学院和大学。总的看来，它们的经费多得使它们不知如何使用。同时，为学院和大学输送新鲜血液的初等和中等学校，则感到经费不足，并已开始受到一度成为自己靠山的地方势力的影响而降低了质量。

美国的大学和学院数量非常多，是其他国家无法比拟的。1870年，美国高等教育院校就达到了563所。到1910年，大学数量更是达到将近1000所，大学生总数达到33万余人。与此同时，法国全国16所大学招生人数也才4万人，这也就相当于美国所有大学全体教职员的数目。到1935年，美国高等院校的数目达到约1500所，学生100多万人。到1960年，高等院校的数目达到2000所，学生超过300万人。到1970年，高等院校的数目接近2500所，学生超过700万人。

还有一点也是美国和英国或法国不同的。美国不只是提供高等教育来把某些公民培养成学有专长的杰出人物。詹姆斯·布赖恩特·科南特在1959年指出："欧洲的大学基本上集中了与培养未来从事专门职业的人员有关的各个科系。为培养医生、律师、神学家、工程师、科学家或专门学者而进行的普通的文理各科的教育，是在专门的中等学校进行的，而哪些人进入这种学校则根据对十岁或十一岁的儿童进行严格挑选的传统做法来决定的。而从小学挑选出来招收进这种为上大学作准备的中学的，在一个年龄组中至多不超过百分之二十。其他百分之八十或百分之八十五的人在十四岁时正式辍学而开始工作。"

因此，如果把美国青年上大学的比例和其他国家青年上大学的比例来比较，那是很容易造成误解的。"因此，称赞美国的高等教育，说它们把在欧洲仅限于少数人的东西普及到广大群众；或者贬低美国的大学，说它们没有提供欧洲的大学所提供的商品，这两者都是不正确的。甚至在20世纪中期，欧洲的大学基本上仍然是向那些将来从事各种职业的人传授必要的技能和各科知识的地方。

具有美国特点的大学与其说是一个传授知识的地方，不如说是一个崇拜个人发展的地方。如果说教授的内容是模糊不清的，如果说选择是多种多样的，如果说体育课和理论课之间、课内活动和课外活动之间的界限是不明确的，这些全都没有什么奇怪。因为很难给"发展"下一个定义，而且发展又必然因人而异。到20世纪中期，越来越多的美国人都一致认为，任何公民如果不能进入某个高等院校，他就是被剥夺了最大限度发展的机会。要想对高等教育的任何其他定义取得一致意见，看来既不可能，也无必要。

外国批评家指责美国人有一种一致的条框，而一些天真无知的美国人也就因此而服罪，其实这与美国的情况毫无关系。的确，在20世纪的美国存在着一种正统观念：一种对发展，对实现个人抱负的信念。承认这一点的人还不多，这就是：一般地说，美国的学院和大学的目的是要成为"才智的旅馆"，为每一个美国社团的精神和文化活动提供许多民主的便利，就像美国人的旅馆为美国人的社会和商业活动提供方便一样。美国的大学是敞开的、普及的和民主的。但是，共同的信念决不是提供任何统一的标准，而是创造一种异想天开的、杂乱无章的多样性，拼命地去寻找一种最最适合每一个人的东西。这是20世纪美国高等教育制度的弊端。

美国人从欧洲继承的传统，把大学设想为"高等学术"的贮藏所，这当然也就是说是教授最先进、最深奥、最难懂的知识的地方。它们是"知识阶梯"的最高一级，但是美国人却觉得知识阶梯这个概念不惬意。民主对等级观念是无法容忍的，在教育问题上当然也是如此。如果教育的首要目的就是发展，那么每个人本身就是一种阶梯。约翰·杜威的新的"事实民主"，也就是一种新的"学科民主"。大学里光是选择理学士或文学士那种老办法是不够的，还必须有适合每一种兴趣的课程，并给不管什么人一个学位。

到20世纪中期，美国的大学设立了一大批新学位，其中包括：B. Did.（教学法学士）、B. L. S.（图书馆学学士）、B. F.（林学士）、B. N.（护理学士）、B. P. S. M.（产品销售管理学士）、B. S. H. E.（家政学学士）、B. S. L. A.（文学士）、B. N. S.（船政学士）、B. Phil.（哲学士）、B. B. S.（商学士）、B. C. S.（化学士）、A. B. in L. S.（图书馆学文学士）、A. B. in Ed.（教育学士）、A. B. in Soc. W.（社会福利文学士）、B. S. in P. A. L.（公共档案馆学士）、B. Voc. E.（职业教育学士）、B. R. Ed.（宗教教育学士）、B. V. A.（职业调整学士）和B. O.（雄辩学士）。

既然大学里什么都教，那么把"高等学术"解释为就是大学里所教的东西，那是没有用的。高等教育的民主，意味着低级和高级、实践和理论、通才和专长的界线又一次变得模糊不清起来。这也是20世纪美国高等教育的又一个弊端。

美国早期高等学府是如何兴建的？

美国早期的高等学府都是通过美国联邦赠与土地而兴建的，这种新型的高等教育是美国的许多情况的产物。奇怪的是，美国大陆的空寂荒凉，竟成了促成这种高等教育的条件，意想不到地竟成了建设和赞助这些大学的主要源泉。联邦政府拥有的、并为全体美国人民保留的土地，使大学能够在政府的赠与地上兴建起来。虽然这些大学不过是美国高等院校中的一类而已，但它们却具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定性的影响。同时，这种新型高等教育的福音，不是来自旧世界学术阴影笼罩下的东部大城市，而是来自西部，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在1862年7月，林肯总统签署了《莫里尔法》。于是，美国的一项关于赠与学院和大学土地的计划就在战时诞生了。联邦政府按照计划将其拥有的公地授予每一个州：向国会中各州的每个参议员和众议员授地三万英亩。对那些境内没有联邦公地的州，则发给临时所有权凭证，用以获得其他地方的公地。为了得到这项法律所带来的好处，州必须在两年之内领受赠与的土地。根据这第一个《莫里尔法》赠与各州的土地共达一万六千平方英里。

在1862年业已开办的学院和大学，一开始就对赠与土地的这笔财源进行了疯狂的争夺。一些私立学校，如马萨诸塞理工学院、拉特格斯学院、布朗学院、耶鲁大学的谢菲尔德科学学院和佛蒙特学院，佐治亚、田纳西、特拉华、密苏里、威斯康星、明尼苏达、佛罗里达和路易斯安那这些州的州立大学，以及密歇根、宾夕法尼亚、马里兰和艾奥瓦这些州的现有的农学院——所有这些学院和大学（其中有些几乎还不存在），都由于有了赠与的土地而变得活跃起来。

在1880年前，土地赠与帮助建立了另一所私立大学——纽约州的康奈尔大学，并帮助在另外十一个州建立了一些州立学院或大学，八所新的农业和机械学院，以及六所单独招收黑人的学院。然而，这些早期的统计数字是会令人发生误会的，因为早期的许多靠赠与土地建立起来的学校。

赠地运动对美国高等教育的影响，是不能光用根据《莫里尔法》成立了多少新的"农业和机械学院"这一点来衡量的。因为，为了应付这些新学校的竞争，为了继续取得联邦赠与土地的资格，其他许多学院和大学又在它们的课程表上新添了吸引人的"民主"课程。

1882年，得到赠与土地的高等院校的招生总数只有二千二百四十三人，但到1895年，这些院校的招生人数达到将近二万五千人——为1870年美国高等学校招生人数的二倍。到1916年，得到赠与土地的学院招收了约十三万五千名学生，占全国高等学校学生总数的三分之一。十年后，得到赠与土地的高等院校招收的学生达到将近四十万人。

1859年，詹姆斯·布坎南总统在否决莫里尔的第一个赠与地学院法案时，就曾提出过异议，说如果联邦政府作出这种赠与，所有的州就会不断向联邦政府提出给它们的教育事业以财政援助。他的话说对了，1862年的法案不过是一系列这类法案中的第一个法案。第二个《莫里尔法》（1890年）规定联邦政府每年拨款资助赠与地学院，而这种资助在二十世纪也仍然有增无减。

联邦的土地赠与，促使各州更加慷慨地赞助这类新型的高等教育。到1910年，得到赠与土地的高等院校的收入只有三分之一来自联邦政府，而到了1932年，这个比例下降到十分之一。对美国的联邦主义持乐观态度的人会高兴地看到，美国只有很少几所高等学校比那些得到赠与土地、用联邦资金建立起来的高等学校更带有地区特点，也更能对地方上的需要作出反应。

强调了实用，传统的学习科目也就愈来愈受到怀疑。人们问："一个人即使能用六七种语言说'我饿了'，但自己却挣不到饭吃，这又有什么用处？"这种赠与地学院的时代潮流，这种要求有益于地方和合乎当前实际的态度，在旧世界的寺院制度、教权主义和贵族统治的传统仍然十分活跃的一个领域里，表现出了一种民主精神。

“男女同学”：1837年，美国奥伯林学院同时招收男女学生，从此女生可以和男生成为高等教育大学同学

"男女同学"是一个美国词，在赠与土地学院时期首次进入使用，主要是这种新教育的产物。1837年，奥伯林学院（成立于1833年）在招收男子的同时也向女子敞开大门，这使公众大为愤慨，其后过了若干年，才有其他一些学校起而效法。西部（犹他州、艾奥瓦州和华盛顿州）的几所州立大学，甚至在联邦慷慨赠与以前就已开始招收女生。

但是，毫不含糊地鼓励男女同学的，却是莫里尔的土地赠与法。这些接受土地赠与的新学校强调为全体人民服务，开设了一些从实际出发的新课程，并且没有旧大学的那种势利的性别歧视的社会传统。所有这些都几乎无法不给妇女以一席之地。

而在这以前，女子都是在专门的女子学院里接受高等教育。如瓦萨学院（1861年建）、韦尔斯利学院（1875年建）或布赖恩·莫尔学院（1880年建），或巴纳德学院、拉德克利夫学院，这些女子学院的地位和男子学院的地位相等。但西部的一些接受土地赠与的学院，从一开始就同时向男子和女子开放，而在十九世纪七十年代，东部的一些学校也开始效法它们。

过去有人提出异议说，既然高等教育是为培养从事各种职业的男人所需要的，那么它对女人就没有什么用处，现在这种意见不再起作用了。这些新的学校发明了一些可能对家庭主妇有用的新学科。"家政学"第一次成了一种学习科目。早在1871年，艾奥瓦州立学院就已在它的"妇女课程"中列入了"家政"课，由第一任院长的夫人讲授烹调法。堪萨斯州和伊利诺伊州也采用同样做法，开设了关于缝纫和把化学用于食品的课程。

到1905年，十八所赠与地学院（多半在西部）都成立了正规的家政系。到1920年，男女同学已经成了美国的一个既定制度，大学中的全部学位有三分之一为女子获得，而其中大多数学位是由实行男女同校制度的学校授予的。

结束语

美国最早的私立高等院校——哈佛大学、耶鲁大学、普林斯顿大学、达特默斯学院、阿默斯特学院——都是用比较少的资金建立起来的，只是在后来才得到了慷慨的政府拨款及其忠诚校友的为数不多的捐助。后来，在内战前出现了靠赞助建立起来的学院，这些学院或者依靠各个教派的少得可怜的财力，或者依靠地方各界的零星资助。

到了十九世纪后期，美国教育慈善事业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规模。1873年，约翰斯·霍普金斯从他做代理商、银行家、船东以及巴尔的摩和俄亥俄铁路公司最大的个人股东所挣得的财产中，遗赠七百万美元创建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和约翰斯·霍普金斯医院。他的这一做法给国内为教育事业慷慨解囊的义举树立了一种新的标准，成为许多最富有的美国同胞的学习榜样。

建立起这些知识的大学堂的都是一些靠个人奋斗而起家的人，他们很少受过正规教育或者根本没有受过正规教育。他们对教育事业慷慨解囊，无非是出于各种信念。他们捐资兴学，就是以他们自己的方式反对欧洲人关于"大学"的观念。马修·瓦萨曾经表达了他的民主愿望：他要证明钻研知识不会损害妇女的健康，并以此来支持妇女参政的事业。斯坦福兴办他的大学，则是为了使学生能够取得个人成就并成为社会的直接有用之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