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莉支教永州的那些故事开满鲜花的原野

原标题：开满鲜花的原野

“生的意义，正在于我们当初满不在乎扔掉的那些东西，那些平平常常的，没有明码标价的东西，比如青春、爱、纯朴自然、真诚友善。”

 

 

对话刘莉

——普通人与生的意义

以下这段文字，是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何建明为《开满鲜花的原野》写的序言中的一段，在与刘莉对话前，把这段话放在这里，可以帮读者解读刘莉。

在沸腾、燃烧的油田会战年月，以青壮年为主体的“老会战”也为油田生养了一群“油二代”，作者(刘莉)恰生其时。特殊的童年、少年，有着特殊的生存方式和生活经历。即使几十年过去，这种镌刻在心灵深处的记忆和感触还在左右着作者的思维与情感，影响着作者的文学创作。

其《姑姑》篇写了在那个饥荒年月，“姑姑”从遥远家乡扒火车奔赴辽河油田寻找哥哥——“我”的父亲。

而“我”的父亲却遭遇了“我”的姑姑死在卸下火车的铁管子里的悲惨情境。身为油田优秀管工的父亲为姑姑做了一口棺材，他“拿起焊枪，焊条轻轻一点就‘刺刺啦啦’地响起来”，淡蓝色的火花猛烈地喷射在父亲的腿上，在渐渐暗下来的天幕中，这火花异常绚烂。父亲沿着管壁把姑姑焊在了管道里。

之后奶奶在老家去世了，“父亲一个人在荒原上接受了这个噩耗”“他像平常一样刨土、安装，与铁管子、铁构件打着交道，似乎只有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下料、焊接上才能够活下去似的”。

这样的一帧帧电影镜头似的画面，字里行间似乎有焊花闪烁，隐隐的雷声也似沿着一行行的文字向读者的心灵滚来。作者在真实传达那个年代生活的某些悲凉的同时，更为读者树立了“父亲”这样一位平凡而又伟大的“老会战”形象——这平凡和伟大是属于作者童年时期无数个“老会战”的。

作者在《木头人》中又一次对此做了震撼人心的表达：庆子他爸的追悼会结束后，他被拉到官沟村西五里地以外一个叫“西站”的地方。那是个陵园，埋着在油田开发、会战中死去的人。那天，全村的人几乎都跟去了。我看见那里有很多挖好的坑，一排一排的，人们说这是为冬天死去的人准备的，因为冬天一上冻就挖不了了。

“我站在那里看着旁边那些黑洞洞的深坑，心想这都是为谁准备的呢?”环境的如实传达似乎冰冷、似乎残酷，墓坑就在这片“天当被地当床”的油田一隅排列着死亡的预期。几十年来的石油文学作品，以往人们更习惯于接受“石油工人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的英雄传奇，而生活的全部真实不仅仅是“火热”和“辉煌”，“冷酷”和“死亡”同样是支撑“宏大”的基石。这种必不可少的传达，是生活的真实，是文学的真实，是作者必须面对的真实。

记者：你心里一直有种东西在。

刘莉：一个作家写什么，多与其成长环境有关。我出生于大庆石油会战时期，是正宗的油二代，油二代身上的确有一种东西，我们伴随着油田会战出生，后来会战结束，但会战生活没结束，一直持续到上世纪70年代，正好是我的童年。

记者：它在你的生命里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刘莉：是垫底的东西，是定义我的、定型我的东西。你看我写的东西，大部分都是童年的。《开满鲜花的原野》是系列短篇小说集，在第一篇中出现的人物，到最后一篇也出现了。他们差不多都是有原型的，都是我小时候的玩伴，我写他们的命运与生活，我似乎大半生都没有停止过追逐那一代人的命运走向，与这种情感胶着在一起。

我写的是油二代的命运，但他们的命运后面是父辈的命运，我们的命运是被上一代命运带着走的，而上一代的命运是被时代裹挟的，我们也跟着裹挟进去了……比如那个君君，是“我”的初恋，他妈妈被人骗到山里，生了个孩子带回来了，村里人说她不纯洁了。那个年代，总是有别的油田又开始开发了，大庆人纷纷到别的地方会战去了，君君跟他爸爸也走了，全家都走了……

 

 

记者：“这一次，我本想抹掉一切悲伤，只留下欢乐：村里所有的父亲虽然每天上前线，但到点就回家，没有死亡与伤残;所有人的母亲都在村里忙碌，有的在大田里种庄稼，有的在托儿所当阿姨，有的在学校里教书;我的小伙伴们，特别是大霞、小英子、小花、庆子，还有君君、阿贵，都顺利地长大成人，没有任何闪失。然而我却发现，关于欢乐的记忆总是轻的，就像浮在水表面上的油珠，很快就会溢出;而那些苦的、痛的、重的却沉淀下来，压在我的心头。”

这是你曾经写过的一段话。

刘莉：他们都是官沟村的人，都是我童年生活里的人，都是普通人，但到最后你会发现，这些人不是主流吗?时代也好，社会也好，往前走的历程里，往往他们才是生活里的力量。

往往是他们，那些活着的细节和真实，让你能看到一个人的灵魂，看到人世间温暖的东西，甚至是悲壮的东西。

记者：我们都无法忘怀童年，很多人都是在长大之后，才重新翻读童年，这与你去支教有某种心理上的联系吗?

刘莉：一定是有联系的。但不是重新翻读童年。在我心里，我知道十一二岁的记忆，对人的一生的影响，是怎样的利害关系!所以，如果说意义，这就是我认为的意义。

所以我对支教的孩子们，我对他们认真生气，认真负责，认真爱。

我们来自虚空，又身处无穷，许多人说理想死了，而我却逃向它。那是生命温暖生命!

记者：拥挤复杂的世界，简单的东西是最不易看见的。

 

 

支教日记

——故事剪辑：140多天支教日记中的某一天

2019.4.2 1星期日 天气：阴

来村里的第二周，村长请我们到他家里吃了饭，他说起老婆被蛇咬的事。那天他家杀鸡，门前有血腥味，引来了蛇，他老婆被这种叫“烙铁头”的毒蛇连咬四口，当时腿就肿起来了。据说一小时内不进行施救就会出人命。还好他们都是有经验的人，把那条蛇打死，带着死蛇一起到了县医院，医生用蛇毒做血清注射到病人体内解毒，他老婆得救了。

来永州之前就想起小时候学过的古文，柳宗元的《捕蛇者说》：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看来这地方自古就毒蛇泛滥。学生家里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佳慧说她家的大门没关，就有蛇进了屋子，是一条手腕粗的蛇，多么可怕。看来老周经常用来吓唬我的话不能不听了。所以我每天进屋都要看看门后和床下，虽然没发现蛇，却看到过其它昆虫，还有一只假装成树叶的蛤蟆，我扫地时把它扫了出来，它一动不动，真像一片枯树叶子，我好奇地用脚踢了一下，差点把我吓晕过去——那叶子竟然跳起一米高，差点跳到我的怀里。

2019.5.4 星期六 天气：晴

沈翔在作文《意外的发现》中写道，一天他和沈文杰捉虫子，他捉了一只大的，杰捉了个小的。两只虫子都放在他家，他每天给它们吃树叶，大的长得越来越大，小的却不吃也不动了，他以为小的死了。又过了几天，大的变成了一只蝴蝶，再去看小的，竟然也变成了一只蝴蝶。

郑祝胜在作文《让我感动的事》中描写，一天他捉了一只小鸟，觉得它可怜就放了它。又一天他捉了一只蜻蜓，玩了一会儿也觉得它可怜又放了。又一天一只青蛙来到他家，他直接放了出去。又过几天，他骑车摔倒了，栽到了田里，他的腿痛得站不起来了，他哭了。这时他看到一只小鸟、一只蜻蜓，还有一只青蛙来到他身边，那些被他放走的动物都来到他身边安慰他。

2019.5.5 星期日 天气：晴

上周四中午，我刚躺下要午休，房门被敲得震天响，外面的孩子们喊，“明星要死了，要挂了!”我吓得连忙起身问怎么回事，原来是他奶奶在打他。我出了校门就看到他正朝这边来，气势汹汹的，我问他他也不回答。是同学们告诉我，他奶奶中午做的洋葱炒蛋他不吃，要吃方便面，奶奶不让，就打了他，手里还拿着刀，要杀他的样子，所以把他们吓坏了，只有跑来找我救命……

2019.5.26 星期日 天气：晨雨

沈翔变了。我已经让他连着当了两周的班长。他管人的样子像老师，一本正经的：江校炜、郑裕斌，都回去，你别说话……他管大家也有不听的时候，他就跑来一脸委屈地向我告状，不是平时那种理直气壮，声音蔫蔫的，每到这时我都立即到班级去为他撑腰。

我想起那天让校炜和明星带我去看沈家的山洞，走到沈家祠堂那里以后，明星就一路跑没影了。他的意思是到前面带路，校炜喊他不应该从田梗上走，他说就应该这么走，他以前和阿花去过。我们只能跟着他。小孩子走路灵巧，在二十厘米宽的田梗上健步如飞，我就不行了，两边都是水，一不小心就会跌进去，那水里已经上了大粪，眼看就要插秧了。我小心翼翼地走着，明星在前面像猴子一样跳着喊，说到了到了，只有校炜还回头看我一眼，等着我

我跋涉着好不容易走到了洞前，才发现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山洞，凹进去一块而已，连日的雨水把这个凹陷洞注满了，深不见底。我突然很害怕，这些孩子万一掉进去怎么办，他们是我让来的，于是我立即命令他们回去……

2019.6.15 星期六 天气：晴

今天给同学们写档案和报告册。

沈雨晴：你被同学们称为“学霸”，意味着老师对你不用太多操心。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老师常提醒你不要满足于沈家小圈子，于是你努力和想象中的“天外”高手比拼。在本学期开展的“整本书阅读”活动中，你又拔得头筹，为今后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沈翔：虽然成绩和纪律一般，但内心善良、纯净，有担当，有荣誉感，有是非观念，是个“很靠谱”的孩子。还特别有想象力，故事编排能力强，作文多次受到表扬。老师相信你随着年龄的增长，心智会不断成熟，勇敢地成为生活的强者、真正的男子汉。

郑祝胜：你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孩子，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还喜欢探索昆虫的秘密。只要认真听课，成绩总会让老师吃惊，因此多任教师都认为你是个有潜力的孩子。老师相信你在未来的学习中一定能控制好自己，做最优秀的自己。

沈明煊：开学之初你总是走神去“火星”，作业也不完成，后来你战胜了自己，不再因为作业而连累小组被人埋怨。“慢”不是错，慢功还能出细活呢,可以慢但不要拖延。老师相信你随着年龄的增长，留下你天性里的认真劲，去除拖延的坏习惯，做个出色的好学生。

沈明星：你是个极聪明的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也有是非观念，但因常常控制不了自己而犯错。学习成绩时好时坏，作业完成率较高，作文也比较稳定，很有想象力。老师相信你随着年龄的增长，在新的学习环境中能够把握好自己，激发潜能，做优秀的自己。

郑裕斌：你天性极其聪明，是个好苗子，老师总是高看你一眼，特别是在“整本书阅读”活动中，你敢于触碰“大部头”，能读完读懂就说明你内心宽广强大，容得下那宏大的场景和众多的人物。老师经常讲课外知识和较深的写作知识，是因为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听懂了并喜欢听。老师相信你今后一定会有一个好的前程。

郑佳慧：你天资聪颖，好学上进;你美丽善良，有一颗金子般的心——满足了老师对乖巧女孩的一切想象。美中不足的是有些偏科，也许天生就是文科生。但老师还是希望你努力学好理科，不要放弃逻辑思维的训练。相信你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郑玉菏：你是个文静、文弱的女孩，虽然不爱大声讲话，但从你的眼睛里我能看到善良的内心和不甘落后的进取心。你学习认真，成绩比较稳定。老师相信你随着年龄和对世界认知的增加，定会走出自己，融入人群和社会，成为优秀的人。

江校炜：你是“整本书阅读”活动中最先读完黑鹤作品的人，对促进班级阅读进入高潮立下了汗马功劳。能够控制自己贪玩的想法，学习成绩一度进入前三名，但中后期有退步，经过家长和老师的督促有所改进。老师相信你凭着海量的阅读和学习获得力量，一定能找到自己，成就自己。

沈文杰：虽然因为调皮常常受批评，但老师知道你是个勇敢、善良的孩子。虽然阅读量不够多，但午读的故事会上却能经常分享，复述和表达能力明显增强。老师相信你随着年龄的增长，心智不断成熟，能够控制好自己，知是非，懂好坏，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郑华燕：本学期你进步很大，有点判若两人了。特别是上课认真听讲，积极发言，上进心明显增强，作文字数和质量也明显提高。但由于基础较弱，学习成绩提升还需要一个过程。老师相信你已经学会了控制自己，今后会勇敢地追求自己的人生目标，成长为真正的男子汉。

蒋严：你是个追求完美，有敬畏心、自尊心的孩子，当初确定你为“语文课代表”和“国旗护卫队”队长是最正确的选择。你上课认真听讲，作业完成度高;严于律己，大胆管理，是老师的好助手。相信随着年龄的增长，心智不断成熟，会越来越好，长成你心中的自己。

大庆日报记者 白玉兰 照片由被采访者提供